李大春

小時候,只要一聽說父母單位有聚餐,足以讓我們幸福得像花兒一樣。一遇逢年過節,我們最喜歡父母親單位的聚餐,那種期盼、那種等待,總是在眉歡眼笑中度過。因為父母聚餐時捨不得獨吞那美味佳餚,一定是帶上鋼精鍋把聚餐的食物分回來與我們共用。那時,等待也是一種快樂,姐妹們早早洗好碗筷擺在桌上,筷子在碗邊上邊敲邊唱:羊打鼓、虎吹號、豬喝酒、狗吃糕、熊吃西瓜不用刀、小兔吃蘋果、狐狸吃香蕉……當派去門外「偵察」的小妹遠遠看見父母的身影,三步併作兩步迫不及待跑回來報告這一喜訊時,我們那激動、那高興勁兒簡直是無法形容,當那些分得的菜餚擺上餐桌,我們的筷子如下冰雹,重力加速度,一會盤光碟光。那晶瑩剔透的紅燒大塊、那珍珠粒粒的米粉肉,就連那平淡無奇的蘿蔔乾,總讓我回味到今。

參加工作後的那年國慶,我有了人生意義上的第一次聚餐。國慶日前夕,班組裏除了派去幫廚的,其他人安排單位大掃除。大掃除之餘,我偷偷地跑去食堂看殺那頭自養的大肥豬,只見幾位自告奮勇的師傅們用借來的豬鈎鈎着豬的脖子,奮力將豬拉出豬圈,齊心協力將豬架在一張長條桌上,經驗不足的師傅用殺豬刀在豬的脖子下捅了幾下,豬血噴了出來,用臉盆接完豬血後便鬆了手,不料,那豬掙扎幾下後竟然滾下桌來跑了,大家嘻嘻哈哈趕緊關了廠門到處追趕,好不容易才將豬重新架上桌面補了刀。下午,我們這些小年輕被安排到廠內菜地拔新鮮蔬菜,到荷塘挖自種的蓮藕送往食堂,並將乒乓球桌拆開、把工具桌擦洗乾淨,全都搬來做餐桌。聚餐開始,不分主次,十人一桌,自由組合。有位老師傅硬要擠入我們這些小青年組合這桌,席間,他組織我們划拳,我們說不會,他說可教我們,可划起拳他盡輸,嘴中卻不停念叨:哎呀呀,今天是怎麼了,盡是徒弟打師傅呀。另一位老師傅見狀,偷偷地跑過來在我耳邊道:他想多喝酒,又不好意思一人多喝,所以故意輸給你們。我們聽後樂了起來,決定讓這老師傅輸個夠。席罷,這位老師傅藉着酒意卻道出了他來我們這桌的真正意圖,他說:「你們這些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剩菜就全歸我吧。」物質貧乏的年代,人們為那一點的食物可謂絞盡腦汁。

參加過單位的多次聚餐,家裏姐妹們有了意見,說我自私,家中其他成員聚餐都是帶鍋分回來共用,而我只圖自己嘴光。我怕眾怒,只好妥協。此後聚餐,我也帶上鋼精鍋擠入到師娘們的行列。那時,單位的廚房是敞開式,大家可圍着案板看大師傅一勺勺均勻分菜,大師傅的認真可謂做到了一絲不苟,分菜時不時蹲下身來閉上一隻眼睛如水平儀般地測量碗中的菜份,但站在案板前的師娘們卻用那細如針眼的觀察能力早已瞄好菜份中的誤差,待大師傅一聲令下,師娘們眼疾手快立即挑走了自己看中的那份。但當大家將菜倒入帶來的鋼精鍋時,卻發現每個分菜的大碗底下都墊了個翻了面的盤子,每份菜的容量造了假,大家看後都哈哈大笑,誇大師傅主意多,讓大家飽了眼福。這造假,不僅沒有破壞大家的心情,卻倒增添了聚餐的樂趣。

從前除了逢年過節單位聚餐,其他聚餐的機會是少之又少,但如能參加一些重要的會議,也可遇上聚餐的機會。那年,縣裏召開青年團代表大會,會議結束後舉辦一次聚餐,我們與幾位縣直機關的代表相邀一桌,有一位鄉鎮團幹也插入到這桌來,那時聚餐不但沒有酒水,甚至沒有凳子,站着吃。當聚餐的菜上齊大家吃得差不多時,那位團幹突然對着桌面「猛烈」地咳嗽起來,不少唾沫濺入菜中,我看後有些惱怒,剛要發話,同桌的一位團縣委幹事扯了扯我的衣角,對我低聲道:「他家窮。」一個「窮」字讓我略有所悟,我對其他代表說:「我們都吃飽了,勤儉節約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這些剩菜就由這位代表代我們處理吧。」那位團幹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我,羞澀地從挎包中掏出一個草包來,將桌上的剩菜打入包中。

如今生活好了,隔三差五就有場聚餐,特別是五花八門的聯誼會如同學會、朋友會、戰友會、同鄉會、梓叔會等等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聚餐已演變成名目繁多的社交,甚至已從單純的追求口福演變成追尋餐桌文化的風雅。

一次,同學會在我家舉辦,我別出心裁,搞了個創新。我要求每兩位同學自由組合,自認為什麼菜好吃,就選擇這道菜,但從採購到下廚必須各組獨立完成,不會下廚的同學也可以叫飯店送菜,但不能參評,購買的食材全部向我報銷,本次聚餐設立一、二、三等品味獎,由全體同學做評委評選出名次。那天,我在家準備好油鹽醬醋和獎品後,就在家坐享其成了。同學們來後,一組組陸續下廚做菜,席間,大家不但吃得津津有味,並且暗暗記下自己心儀的那道菜。席畢,我給每人發了小紙條,請大家評判,不料,評判結果竟然大出意料之外,第一名的竟是一道只花了十幾元錢做成的小竹筍炒肉片。發獎時,大家感慨——其實簡樸也是一道美味。

聚餐,如今成了人們心中的一種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