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記】燕又歸來

何冀平

百歲盧燕坐在那裏，典雅、高貴、俏皮、超脫、溫文爾雅，誰也想不到，她已經有一個世紀的年齡，今年，她獲得荷里活星光大道第2,188顆星。她選擇從美國歸來，先到北京，看她翻譯的話劇《小郡之秋》演出，再到上海。百歲生辰宴，由她的母校上海交通大學主辦，前後四任校長都專程出席。我和先生從香港飛到上海，看着盧燕切開蛋糕，從她手裏接過祝福的福盒，她專注地看着我，什麼都記得，清楚地對我說︰「再給我寫個劇本，我要上台演戲。」

盧燕1927年1月出生，那年是虎年，女性屬虎，精力充沛有自信，感情濃烈，有掌控權佔有慾，前兩點符合她的個性，後兩點屬於她創造的人物和藝術。盧燕在上海中學畢業，考入聖約翰大學，後又轉到上海交通大學，攻讀財務管理。1947年隨丈夫移民美國，做過圖書管理員、記者、國語教師，一個偶然的機會投身影視。盧燕身材高䠷，相貌清麗脫俗，周身書卷氣，女人長得好已不容易，難得的是氣質。所有人都喜歡她，人見人愛，車見車載，只要她開口，任何人都會應承，但她極少開口。

我和盧燕女士有30年的交情，最初相識於香港。我寫的話劇《德齡與慈禧》，首任導演楊世彭邀請她從美國來香港飾演慈禧。我看過她演的電影，印象最深的是《末代皇帝》中的慈禧，戲不多，但氣勢無人可比。她喜歡《德齡與慈禧》，她說，一生扮演過4個慈禧，最喜歡這一個，有感情、有內心、有情趣、不臉譜化的慈禧。那一年她已經年過70歲，精神狀態好得像50歲。她飾演的慈禧不怒而威，一身帝王氣，又不失時尚，如同召喚出一個精靈，感染了所有人。時過20年，司徒慧焯導演在內地重排《德齡與慈禧》，此時她已經92歲，她的風采再一次迷倒萬千觀眾。她回內地參加演出和活動，都會告訴我她的行程，希望和我見面，因為疫情，我和盧燕沒能再見面，百齡之際，她決定回到北京和上海，這消息轟動兩地，多少和她合作過的影視及舞台明星，都想見她一面，日程排得滿滿的，她穿着大紅色的中西式棉襖，容裝精緻精神煥發。她不喫茶、不飲酒，四餐定時，能吃能睡，心地坦然，笑着面對每一個人、每一場盛會。

收到信息，盧燕上了飛機就睡，直到女兒輕聲喚醒，平安回到美國的家。盧燕姨，我記着你的話，要再上舞台演戲，看到美國芭蕾舞明星艾琳·克萊默108歲告別舞台的《天鵝湖》演出，我相信，盧燕姨，我們舞台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