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時隔兩年,我再次駕車回到了湖北棗陽。
對於自小就被父母到處寄養、四處「流浪」的人來說,有乾爸乾媽和兄弟姐妹們在的棗陽是融入我的骨血的另一個故鄉。每一次回去,都像是一次光陰流轉,將我從凡俗的塵世中抽離,拉回那段沒有憂慮、幸福美好的少年時光。對於自小就嘴饞的吃貨來說,每一次風塵僕僕地駕車跨越千里的探親之旅,除了與親人相聚,也是為了解饞,用記憶中的味道慰藉長久的思鄉之情。
乾媽做的韭花辣醬對於不太能吃辣的我,在很長時間內都是對家和親人的念想。乾爸是轉業軍人,在民政局工作,從前家裏住的是建在烈士陵園旁的小平房。屋外空地上,乾媽種了各式小菜,也種了韭菜和辣椒,乾媽手巧,收了韭菜花和辣椒,就晾乾剁碎了加入蒜蓉、生薑粒、黃酒和鹽醃製起來,不多久就是一道香噴噴的小菜,用來下飯和拌麵條都十分可口。少時我很愛吃乾媽做的韭花辣醬,後來在深圳定居,乾媽做了辣醬,想念我了,會囑小哥寄到給我。吃辣醬時,舌尖瀰漫的不只是故鄉的香,更是刻進味蕾深入骨髓的家的味道。
遺憾的是這次回去,乾媽已不再能種菜和做韭花辣醬,她住進了康養院,雖然生活起居皆有人細心照顧,但還是對家裏能自己動手做的飯菜十分惦念。乾爸亦是,年事已高的乾爸已不太能記人記事,幸運的是他雖然坐在康養院的輪椅上,我去探他,他仍是從前的模樣,像個清秀乾淨的高中生,腼腆地笑瞇瞇地看着如今已被人稱做「呆呆老師」的我,喊出「伍梅」這個只有家人才喚的名字。除了小姐姐玉華,大姐玉玲的廚藝也極好。幾乎每次回棗陽我都住在大姐家,大姐做的蒸麵條也是我心頭的牽掛,是在外時永不可能吃到的味道。大姐會將新鮮的五花肉煸炒出油,再加入豆角、黃豆芽等,拌上醬油和香料與麵條一同上鍋蒸。出鍋時,麵條吸足湯汁的精華,根根分明,油潤鹹香,每吃一口,都是大姐如母親一樣的疼愛。吃下一碗麵,就吃下一碗溫暖的被愛包裹的幸福。
大姐的廚藝也沒有被歲月辜負,她很早就從原來上班的廠裏辭職,和大姐夫一起開了一家餐廳,從小打小鬧,到自己買下地皮建起樓房,經營成了棗陽知名的大餐廳。餐廳的規模做大了,有了專業的廚師,客人愈來愈多,且都成了回頭客,如此一做就是30餘年。我想,大姐的餐廳做得好,並不純是因為他們菜品的出品好,更是因為她給自己的餐廳起名為「金太陽飯店」,「太陽」帶給了所有人從舌尖到心頭的溫暖。
我回到棗陽,除了吃家人做的家常菜,也少不了去吃棗陽最有名的酸漿麵。其實酸漿麵也是家人做的:小弟陳偉在大姐的餐廳對門開了一間小小的「金太陽酸漿麵」。小弟自己主廚,勁道的鹼麵煮好,放進用發酵過的酸漿精心熬製的湯頭,配上翠綠的葱花和香菜,炎熱的夏季吃來,所有沉睡的感官都能被那股誘人的香氣喚醒,酸、鹹、香、鮮在舌尖上層層遞進、瀰散,瞬間就能驅散遊子長途跋涉的疲憊,舒坦地體味到回家的感覺。
離開棗陽前,大姐、小姐、小姐夫和小哥帶我回了少時常去玩耍的酸漿麵起源地——琚灣鎮。鎮上的變化很大,河上建起新橋,但那座我們曾經走過的,橫跨滾河的石橋在悠悠歲月的流淌中依然堅實地屹立着,像歷經百年的酸漿麵一樣,它是棗陽的標記,也是我親情的坐標,連接着過去與當下,帶着家人之間彼此的愛和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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