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客聚】異體風暴

潘國森

上回提到今天所有中國人都知道成為日圓專用的「円」。陳凱文君指正據舊籍這個「円」既是月的異體，也是丹的異體。正宜與讀者諸君一起長知識。這是某個時空「円」的用處，「雙胞」必致混亂，「一字雙異」必然被時代淘汰。但潘老頭不識冷僻異體便說「不該算是漢字」亦是失言，合該認錯。

曾有網友問我與陳君的交集，我說：「是朋友，但不熟。」「熟」在廣府話是「熟絡」的省文。陳君卻說：「熟，但不是朋友。」二十世紀訓詁學大師黃侃（1886年—1935年）將訓詁定義為「以語言解釋語言」。兩家對這兩個常用詞語的理解截然相反，若有人依《世說新語》的體例編一本《香江新語》，這有趣的對話諒可收入《排調篇》。

閒話表過，言歸正傳。常用字若有異體，哪個可用、哪個當錯是誰說了算？這在前沿學術探討或可爭辯到地老天荒。小學生的世界則簡單，只能依老師教的一套。

「慈」有一個向來不常用異體是作草頭，今天香港小學生因為家長沒教過而不寫「草頭慈」，會給老師用紅筆打交叉當為錯別字。老師憑什麼？

香港教育當局不定期刊行給小學師生作為標準的學習材料，不是教育局的「AO」（特區官制中的政務主任，舊時又稱政務官）「粉墨登場」，一般都禮聘大學教授博士之類的學者「助拳」。學生父祖輩用了許多代的「慈」被當錯別字，大抵離不開以下可能。或許是教授指導只「草頭慈」有效，別的異體當錯。也或許這是教育局官員的理解；又或者是個別校長或中文科科主任拍板要全校老師跟從；再或者是老師參考了教材後的個人選擇。

為什麼潘老頭與讀者諸君（及大家的父祖輩）都錯了幾十年？拈出舊有冷僻到差不多已「廢棄」的「草頭慈」原來有很強的書證。《說文解字》釋「慈」為：「从心茲聲，兹从艸。」

據說，二十世紀中國語言學大師趙元任（1892年—1982年）曾說過在語言應用上面，當所有人都錯的時候，錯的都變成了對。可是當小學生告訴爹娘，他們教的「慈」是錯別字，恐怕會破壞家長在小孩心目中的形象，以後小孩還會信服爸媽的教導嗎？這場「異體風暴」又叫家長再一回焦頭爛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