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內地暑期檔，《浪浪山小妖怪》《羅小黑戰記2》《聊齋：蘭若寺》等多部動畫電影上映，均實現了口碑票房雙豐收，《浪浪山小妖怪》不僅豆瓣評分高達8.5分，更刷新了中國影史二維動畫電影的票房紀錄，《羅小黑戰記2》亦獲得了超過5億人民幣的票房。這對中國動畫電影產業意味着什麼？在AI浪潮下，未來中國動畫電影又將走向何方？香港文匯報記者專訪了北京電影學院原副校長、動畫研究院院長孫立軍以及中國當代藝術家、動畫導演鍾鼎，傾聽他們對中國動畫電影產業發展的思考。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丁寧
北京電影學院原副校長、動畫研究院院長孫立軍的代表作有《小兵張嘎》《門神》《兔俠傳奇》等，他表示，中國電影市場化走過20多年，整體發展呈可喜趨勢。市場化推動了中國電影產業的發展，中國電影院的銀幕數量在全世界都是增長最快的，但同時也存在一些問題，如內容品質參差不齊、場均觀影人數下降、電影類型同質化等。「好萊塢電影是全世界電影的風向標，我們盲目照搬好萊塢的模式，就會助推資本左右內容的趨勢，投入雖大但資金用不到刀刃上。中國必須要走出自己的動畫電影之路。」回顧暑期檔的動畫電影，他認為，中國電影市場不斷發展，除了大片，更需要一些投資少的「小片」，如《浪浪山小妖怪》雖然不是大投資製作，沒有華麗的三維特效，但繼承了中國傳統動畫學派應有的韻味、幽默的對話、詩性的畫面、水墨的調子，既保留了商業片的可看性，又擁有非商業片的藝術性，達到內容和形式的高度統一，並關照了不同觀眾的喜好，這是中國動畫電影未來應堅持走的道路之一。
冀鼓勵製作兒童向、闔家歡動畫
對於目前的中國動畫電影產業現狀，孫立軍認為，中國動畫電影市場目前以成人向作品為主，還沒有分級制度，許多動畫電影的內容可能並不適合年紀較小的兒童觀看。動畫電影應秉持本心，考慮到不同年齡的受眾群體，尤其是年紀較小的兒童。「過去的《大鬧天宮》《哪吒鬧海》《天書奇譚》等都是適合兒童觀看的闔家歡電影，但現在互聯網上某些爆火的動畫裏可能有些暴力或者情色的元素，並不適合兒童觀看。當缺少兒童向動畫電影的陪伴，兒童只能寄情於互聯網上的成人內容。」孫立軍指出，如今成年人作為動畫電影的主要受眾群體，兒童向的動畫電影不僅數量少而且票房差，通常每年只有六一兒童節的時候才會有幾部上映，市場自然會更偏向於製作成人向動畫電影。對此他建議電影市場應該健全規劃，給予好的兒童向動畫電影政策補貼，比如當一家三口一起走入電影院時，可以適當給予優惠，「更重要的是，國家應鼓勵面向兒童向的動畫電影，這不僅可以補足成人向的動畫電影所覆蓋不到的內容與形式，也可以使動畫電影創作者找回本心，或許可以為觀眾帶來更多的驚喜。」
孫立軍表示，電影作為一種面向市場的藝術產品，本身具有「商品屬性」，需要保證盈利，這點毋庸置疑。「但票房為王的取向在一定程度上會限制產業活力，使得所有創作者的趨向都會朝着觀眾可能、應該、或許會喜歡的風格，這一點並不利於動畫電影產業的健康發展。」但是動畫電影同時面臨盈利的壓力，那應該如何進行平衡？他答道：「我認為可以『薄利多銷』，低成本低售價，在沒有那麼大盈利壓力的基礎上，更多動畫電影創作者會卸下身上的重擔，更自由地探索動畫電影講故事的方式，他們會像上世紀的老一輩的動畫創作者，創作小、精、美的作品，比如通過對傳統文化的深耕與轉化，不僅能給這個產業帶來更多的可能性，也會促進文化自信和文化自強。」
《浪浪山小妖怪》雖為水墨風格二維動畫，視覺效果卻清新脫俗，這說明小成本動畫電影可以通過對傳統文化等方面的深入挖掘，產出優秀的動畫作品。孫立軍表示，優秀的動畫電影未必都要大製作大投資，中國的剪紙、皮影、水墨、工筆等藝術皆是用平面呈現獨特的美學。「另外，當動畫電影在弘揚傳統文化方面做出一定成績時，即使票房不高，也應給予政策資助，如減免稅收，這樣會促進產業的正向發展。中國的動畫電影市場需要的是『扶弱』，而不是『扶強』，對於有才華有天賦有好的創意能力的團隊，應盡可能多給他們扶持。」
惟堅持創新與高審美才能生存
AI浪潮席捲各行各業，不同藝術形式的創作者都對其有着自己的思考。孫立軍對AI態度謹慎，他認為AI時代的到來將會顛覆整個動畫影視行業，若不能及時變革，可能會導致大批創作者被行業淘汰，如今他已經感受到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衝擊。「在AI時代，每個人都可以運用AI生成屬於自己的動畫電影，創作技術門檻的消解，反而會對動畫電影的語言與立意提出更高的要求。創作者如果不能站在前沿，引導觀眾的審美，創作出來的作品就會面臨被淘汰的結果。時代在不斷變化，惟有創新、惟有保持較高的審美、惟有創作出的動畫是『美』的，觀眾才會在AI時代還願意走入電影院觀看你的作品。作為動畫電影創作者，如果你創作出來的內容是千篇一律的，甚至和觀眾自己通過AI軟件輸入故事大綱就能生產出來的作品沒有什麼兩樣，那觀眾自然也不會買你的賬。」
他續說：「動畫電影乃至整個中國電影都會在AI時代面臨巨大挑戰，創作者必須要保持敬畏、保持責任心與應有的擔當，要堅持電影應有的藝術屬性，不能只以票房為王，一味滿足觀眾情緒。在互聯網和AI時代，電影只是眾多娛樂方式的一種，若還保持單一的電影類型、千篇一律的故事、過高的票價，只強調視覺效果而忽略內容審美，注定不會走得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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