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欣
暑假,孩子們被短暫送去親戚家「寄養」一周,我終於迎來了獨處的時光。一時間,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和有秩序,令人嚮往一場「焚香煮茗」的清修。
沒人打擾,可以隨心所欲沖泡自己喜愛的茗茶。取一丸普洱,烏潤如墨,陳香暗湧。煮上一壺清水,先以熱水醒茶,洗去普洱經年的塵霜。洗茶後,再向小茶壺注入沸水,茶葉在甌底舒展,似老僧伸腰,吐納歲月的沉香。
首泡普洱茶,湯色由最初洗茶時的清寡轉為琥珀色,傾入盞中,澄亮如秋潭。二泡味醇,三泡氣韻長,每一盞皆從容不迫,時光在茶煙裏緩了下來。最終,葉底攤開,柔韌如綢,是普洱茶的一生。
飲罷,喉韻綿長,茶禪一味,不過是水與葉的相知,人與器的靜默。
此時,再點上一支龍涎香,為這片刻獨處更添一絲禪意。初時煙絲裊裊,如遊龍探爪;繼而香霧盤旋,聚散無形。閉目凝神,但覺一縷涼甜沁入肺腑,似海風拂過礁石,又似古寺晨鐘盪開的餘韻。泯上一口普洱茶,任由這來自遠古的芳香和禪意撫入胸懷,定格於靈魂深處。
再有幾首古箏音樂相隨,那便是獨處時人間極致的享受。「一盞一香一琴」的美妙交融,其智慧來自於古人。古人獨處時,常以品茶、焚香、聽琴(包括古箏)為雅事,這種習慣源於文人的精神追求與生活哲學。茶之清苦、香之幽遠、琴之空靈,皆非單純的感官享受。
唐代詩人韋應物稱茶:「潔性不可污,為飲滌塵煩。」香氣被稱作「鼻觀妙參」(北宋詩人黃庭堅語), 琴音則是「天地清音」(明末清初琴家徐上瀛《溪山琴況》)。三者皆需靜心體味, 恰是古人修身養性的媒介——在獨處中借外物磨礪心性,達到「物我兩忘」的禪境。
煎茶需候湯、焚香講究火候、撫琴必先淨手,這些繁複步驟實則是古人對抗浮躁的儀式。蘇軾「何須魏帝一丸藥,且盡盧仝七碗茶」的酣暢、李商隱「掃地焚香伴老仙,人勝連環玉」的孤寂、白居易「琴裏知聞唯淥水」的超脫,皆是通過儀式感將獨處升華為精神漫遊。
如今,我只能東施效顰般效仿古人之一二。獨坐觀心,一爐香、一壺茶、一張琴,便是三千世界。我想,此非閒適,而是一場向內的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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