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冀平
蘭英是我的朋友,住在巴黎,我已經十年沒有到巴黎,沒有見到蘭英。蘭英姓秦,從小生活在山東臨沂農村,47年前與在法國當大學教授的表哥徐廣存結婚,從山東移居花都巴黎,開始了她由一個不識字的農村姑娘到花都「巴黎母親」的脫胎換骨的轉變。
第一次來巴黎,我和朋友住在徐老師家裏,徐老師喜歡文化人,尤其影視人,他曾經幫助過香港的幾個導演走向國際,而這些導演中幾位都和我有過合作,我和徐老師的話題多起來,從電影談到戲劇、從香港談到台灣,談出不少相識的朋友和行內人。但更吸引我注意的是蘭英,徐老師從家鄉帶來法國的妻子,她身材健美,手快腳快,一個人出出進進,臉上滿是笑,相夫教子,操持着丈夫和家中4個孩子的所有一切,還要接應家中不斷來去的客人學者和學生,為客人做她拿手的山東式法餐,帶我去巴黎劇場看尤尼斯庫的《禿頭歌女》,不到一個星期,我們相處得十分融洽歡樂。
分別這些年,我時常在微信看到蘭英的文章和活動,知道這些年她經歷了很多,最讓她痛心的是丈夫徐老師的離去。她曾經說︰「所有生活的事都我做、所有動腦的事你做,就是天塌下來,也有你頂着,而天還是塌了……」
這次來巴黎,她一早就約好在我離開的前一天去她家吃飯,連連說家裏很小。新的家還是在市中心,巴黎聖母院附近,很好的地段,那所大房子聽說為讓兒女住得更好些,賣掉了,這一間確實很小,唯有一點和從前一樣到處都是書,一面牆都是,她拿出新的一本書送給我,書名《我的記憶》,打開第一篇《思念告知》寫在丈夫離開的第一年,接着是「3年了、4年了、6年了、8年了……」每一篇都在向丈夫訴說︰「說孩子的生活婚事前程、說自己做了什麼,想了什麼,字句都是無盡的思念,看得我心酸。」她說︰「這些年最大的一件事,是處理徐老師堆滿幾間房的書,她要把書送給山東老家,為什麼,這要從頭說起。」
蘭英愛書,愛得癡迷。小時候的蘭英家裏別說書,連帶字紙都沒有一張,有一次母親買魚,包魚的紙是一塊舊報紙,報紙都被魚水浸透了,她和哥哥搶着看那塊帶腥味的報紙,可她一個字也看不懂。來到巴黎丈夫的家,第一眼看到就是滿屋都是書,丈夫帶她去看朋友,家家都有很多書,漂亮的書房、高大的書架、讀書的桌椅,她看得入了神。可是她不識字,看不了書。蘭英開始識字,學法文學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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