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長利
這是豫北新鄉學院「聆聽大師聲音,走進文學殿堂:劉震雲談文學的作用」現場。講台上,古樸的紫砂泥壺與一只當代玻璃盞相伴,如此創意擺放,或許是便於大師在談古論今時的思維穿越。
劉震雲步入禮堂的一剎那,全場起立,禮堂響起熱烈掌聲。兩個多小時的講學,除了對經典的獨到見解,劉震雲還分享了自己的創作歷程,千人會場始終湧動着強大氣場。座無虛席的禮堂被星星點點的銀髮點綴,就連兩側通道也站滿了虔誠聆聽的學生。報告會一結束,手持書本的人們衝上台去,劉震雲瞬間被求簽名的人群團團包圍……
眼前的熱烈場景,與我此前對文學處境的認知形成了強烈反差。在物質至上的當今,面對鋪天蓋地的資訊碎片、空前激烈的職場內卷,以及相互碰撞的多元價值觀,我一度以為,文學日漸式微,已從神聖殿堂跌落至茅屋草庵。
然而,事實勝於雄辯——文學依舊星光閃耀,被人們敬仰。
劉震雲從先秦教育方式開始,講述孔子與弟子對話中蘊含的思想精華,接着以自己的視角解析對文學名著的認知。他講《紅樓夢》中賈寶玉和林黛玉的原型——神瑛侍者和絳珠草相識的必然性,以及卑微與高貴的辯證關係;分析《水滸傳》兩種話語結構的衝突,以孫二娘「人肉包子」的情節為例,探討其背後的社會批判性;強調《西遊記》中神仙社會與人世間的異同,指出其中「官二代」現象的文化隱喻。他通過剖析經典名著,揭示文學作為文明基因,寄寓於情節與人物之中,傳承延續着文化火種。
從田間地頭到文壇巨擘,劉震雲受文學的長期浸潤,「化平凡為神奇」,這種榜樣力量,為無數追夢者架起通往精神高地的雲梯。他面前沒有講稿,圍繞文學的作用,他從歷史與現實交織、宏觀與微觀結合的視角,旁徵博引,講解妙趣橫生,將深刻哲理融入詼諧話語,甚至能一字不差地復述精彩原文。其深厚的文學底蘊,生動展示了文學的魅力,詮釋了文學的力量。
從經典名著中汲取養分的劉震雲,自身的成長經歷同樣充滿文學傳奇色彩。
劉震雲是新鄉延津人,其許多作品有濃厚的地域文化特色。提問環節,面對家鄉人千奇百怪的問題,他上溯歷史長河,觀照現實百態,神情誠懇,知無不言。當一位老婦人向劉震雲表示:「你的作品再拍影視劇時,我可以扮演你女朋友(作品中)的母親」這種急於當「岳母」的毛遂自薦,讓劉震雲臉上閃出一絲狡黠,回答亦十分巧妙:「好,如果萬一的話……」話音未落,全場大笑。
劉震雲善於從生活中發現文學元素,講談很有藝術性,如他作品的風格,樸實而深邃,不時冒出一兩句冷幽默,類似於相聲裏的抖包袱,一次次贏得滿堂掌聲。他分享考上北大時的趣事:為讓不識字的母親理解「中文系」,便給她讀魯迅的《秋夜》,其中兩棵棗樹的描寫,讓曾在供銷社賣醬油醋的母親受到啟發:「供銷社後院有兩口缸,一缸是醬油,還有一缸也是醬油。」從平凡生活中提煉文學智慧的能力,貫穿於劉震雲的語言表達中。或許,能夠從平凡日常中發現真諦,正是大師與常人的不同之處。當被問及成為高產作家的奧秘時,劉震雲歸功於「母親的啟發」。母親告訴他:「我比別人割麥子快,每次都跑在前頭,竅門就是:不停下,一直幹!」
談起作品中的幽默詼諧,劉震雲說得益於家鄉話的幽默感。在北京,人們都稱讚他為人謙虛低調,不管見誰,都會尊稱一聲「老師兒」。其實他們不明白,河南方言裏加兒化音的「老師兒」和不加兒化音的「老師」,在表意上有着巨大差別。有次,劉震雲以幽默方式揭開了謎底:「在我們河南,宰豬的、修腳的、吹響器的都被統稱為『老師兒』」。這種充滿巧思的語言藝術,正是其作品獨特魅力的生動展現,以輕鬆詼諧的方式傳遞深刻的思想。
相比舞台背景那幅神采奕奕的劉震雲巨幅照片,講台上的劉震雲顯得黑瘦且不高大。不禁讓人聯想:眼前這位正在喝水說話的劉震雲,原本是芸芸眾生中的普通一員,憑着豐富的生活閱歷,北大中文系的理論武裝,以及超乎常人的開闊思維,成就了《塔鋪》《一地雞毛》《故鄉天下黃花》《溫故一九四二》《我不是潘金蓮》和《一句頂一萬句》等名篇佳作,而且不少被改編成火爆的影視劇。這個看似平凡的身影,用一部部經典著作,為自己搭起通往文學殿堂的階梯,最終成為在文學史上熠熠生輝,如背景照片中那般散發着思想光芒的文學大家。
劉震雲以幽默深邃的語言、獨特深刻的視角,詮釋了文學的力量。講學現場的熱烈,是人們對文學渴求的縮影。在喧囂浮躁的當下,文學依然像照亮心靈的燈塔,發揮着撫慰心靈、指引方向的作用。劉震雲正是傳遞這份光芒的使者,讓世人感受到文學永不褪色的魅力。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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