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植被塑造了一座城市的容顏，也袒露了她的性格。每到一個地方，我會下意識去觀察植物的種類，以及生長的姿態。譬如西安、南京多種法桐，與青灰色的城市基調，和古樸厚重的歷史底蘊，相襯相宜。北京、成都多見銀杏和國槐，春夏的青綠與秋冬的金黃，有舊式的器宇軒昂，也有新貴的妍麗張揚。上海多玉蘭、香樟，廣州、深圳這幾年紫荊花愈種愈多，比起以紫荊花為市花的香港，似乎更鍾情這種春秋兩季花的繁盛與美麗。

近些年，隨着基礎設施日臻完善，愈來愈多內地城市開始醉心於顏值的提升，於是，會開花且色澤妍麗的樹木，格外被青睞。常見的會開花的樹，莫過於黃花風鈴木、紫花風鈴木、藍花楹、白玉蘭、廣玉蘭、木棉花、鳳凰花、大花紫薇、櫻花、梅花、海棠花、火焰木、美麗異木棉、欒樹……只要氣候條件允許，這個名單一直可以開列下去。

一路走過來，看過來，看似隨意造就的香港城市植被，倒是最為特別，尤其在多樣性上。

受自然地形和面積所限，香港少有筆直開闊的林蔭大道，道路和街巷邊生長的植物，常常予人以因陋就簡之姿。最常見的是細葉榕，在道路交匯的小塊空地上，長得粗壯茂盛，在街角逼仄的牆縫裏也能鬱鬱蔥蔥。枝幹上垂髫般的鬚狀氣根，若勾住築牆的石塊，便能扎根石縫，月深年久，織就一面樹包石的奇觀。譬如，堅尼地城的科士街，榕樹根全部都長在牆上。略微開闊的地方，多半會有一兩株鳳凰木或木棉花。九龍塘一帶的豪宅區，或是樓宇密集的屋村，也都是如此。

香港仔街市沿途，多是粗壯的石栗、蒲桃，普普通通，不大有特色。蒲飛路一帶有好些魚木，春夏之交，黃白相間的花，開得繁盛豐沛，引得不少人駐足拍攝。連接旺角亞皆老街與大角咀櫻桃街的行人天橋上，已經連續兩年成為拍攝魚木花的熱門打卡點。火焰木則多被栽種於沿山丘的道路旁，駐足遠眺時，浮出樹冠的一簇簇火紅色的花，鮮艷吸睛。臘腸樹的名字聽起來很油膩，米黃色的長墜花絮，見之溫婉秀麗。最近正是花期，域多利道港大醫學院附近有幾棵，開得極好。上環港澳碼頭海濱，有一排高大的椰子樹，雖不見結果，卻是難得的海島椰風，拍片很上鏡。這幾年，或是受流行風潮所襲，新修建的濱海長廊，多見小葉欖仁，大葉欖仁，亭亭如傘蓋一般。

華富村瀑布灣上游一帶，有一排大花紫薇，花期已臨近。為着活力環島工程，山間溪流上新建了一座橋，走過去賞看紫薇很方便。政府最近公布了首批9個旅遊項目，其中有一處是添馬紫花風鈴木園。在我看來，紫色沉悶，不如改種黃花風鈴木，黃色鮮亮明艷，配上那一片摩登的建築風格，很能顯現香港的獨特氣質。

植物生長，與之相宜的氣候條件必不可少。香港同時位處熱帶及溫帶之間，植物圖譜的跨度也相應更廣，超過3,300種植物各承雨露，各自葳蕤。居於其間的人，尊重差異又彌合分歧，多元包容又兼具傳統，看似平平淡淡，最能安穩人心。猶如維港上穿行的天星小輪，風平浪靜時，來來回回奔波的都是生計，乘風破浪時，同舟共濟守望的全是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