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城

香港電視競爭最激烈的年代，是上世紀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間。我曾在兩家電視台分別工作， 有人問我兩家電視台的戲劇節目，比較欣賞哪一台？一時之間真的不知如何回答。兩家的製作經理不但是我的好朋友，還曾共事，恪於中國傳統道德，實在不能說什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做韋小寶總好過做文天祥。

麗的節目策劃吳偉榮有個很別致的綽號「大嚿」，身形魁梧，高6呎餘，重170多磅，無愧「大嚿」之名，惟其膽量卻遠遜彼之身形，優柔寡斷。舉個例子吧。許多年前，我跟吳偉榮同在麗的工作，上司是蕭若元，好好先生，從不管我們上班時間，能交差便可。我們有不少閒暇泡在Canteen裏。當時兩台之爭，比現時激烈得多，無綫的劉天賜暗中跟我倆商議，跳槽無綫。對我而言，不外是乳燕歸巢，在吳偉榮來說，不啻是倒戈相向，心裏十五十六。為了跳槽的事，吳偉榮每天拉我喝茶、吃飯，談來談去都是「三幅被」，應否蟬曳殘聲過別枝？我告訴他兩台基本工作方針不盡相同，無綫重系統，講規則，少個人主義。麗的英雄主義色彩濃厚，較易發揮，正是各有所長，亦各有所短。吳偉榮要我先表態，我回答「歸巢」，我是少爺，抵不住麗的工作壓力，吳偉榮OK一聲，同意共同進退。揭竿起義前夕，吳偉榮哭喪着臉對我說︰「老兄，我不過去了，我拋不下（李）兆熊哥！」以為是重義，如今看來，大抵是缺乏了自信使然吧！

吳偉榮喜歡講道理，同事們都叫他「道理榮」，什麼事都講道理，那時他薪水最高，講道理嘛，吃飯、喝酒你付賬，他亦樂意為之，「道理榮」之名更盛。即便是戀愛經，他也是道理十足，有條不紊，只是情花一直沒結果，見到女人，險些變啞巴。我喜歡日本推理小說，翻譯了兩三本松本清張的小說，度橋，我重邏輯、推理，麗的中人便叫我作「推理城」，跟「道理榮」並駕齊驅。意念不盡相同，卻能互補不足，成為最佳拍檔。可跟我們合作的電影界老前輩左几卻受不住「大嚿」的駁斥，暗裏垂淚。吳偉榮往往為劇本好，不惜跟左几當面相撞，弄得老前輩下不了台。我心有不忍，就勸「大嚿」稍稍收斂。左几得悉，請我到他品蘭街住所吃飯，臨別握手︰「沈西城，謝謝你，你懂得尊重老人家！」自幼家母教誨「要敬老」，現在，年過古稀，人家敬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