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舞台上的兩個身影,可能都不是我們慣常看到認為美的舞者身軀,但出色的創作人及演員,通過演繹、展現他們的故事,卻能叫人動容。說的是不久前看到的兩個獨舞節目—今屆香港藝術節節目、克里斯蒂·莫甘蒂的《謝茜嘉與我》,以及「無限亮」節目、克萊兒·康寧漢的《夬兒行》。
《謝茜嘉與我》從容前行
認識克里斯蒂·莫甘蒂,是由傳奇舞蹈大師翩娜·包殊的作品開始。她與翩娜共事了近三十年,參與演出無數翩娜作品。翩娜的舞者各有很強的個人特色,而擁有一頭蓬鬆捲髮的莫甘蒂,不單外形叫人難忘,她帶點神經質和惹笑的演繹亦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雖然翩娜作品都是與舞者一起創作,但那始終是翩娜要說的故事,當翩娜離去,莫甘蒂開始嘗試尋找自己的路向,展示自己的藝術觀點。
《謝茜嘉與我》是莫甘蒂舞蹈生涯與人生交織的故事。莫甘蒂創造了另一個我—「謝茜嘉」,通過舊式的卡式帶機,透過謝茜嘉的提問,將自己的故事及對藝術的看法,巧妙地呈現在舞台之上。利用錄音機創造另一把聲音,是相當聰明的做法,為個人的演出創造了另一個層次和空間,更立體地呈現自己的想法。而錄音機的運用,更令演出的時間維度增加了厚度。至於簡單的一對紅色高跟鞋,也自然地呈現了翩娜作品在她生命中重要的位置。
在這場獨舞演出中,莫甘蒂展現了她如何在翩娜去世後,通過自我探索,重新定位自己的舞蹈生涯。她帶着觀眾一起回顧了她的舞蹈歷程:由她自小展示舞蹈天分,到她在羅馬學習芭蕾舞,因身材而被視為不適合跳舞,然後遇到翩娜,開展她真正的舞蹈生涯的故事。莫甘蒂談到在翩娜舞團排練的過程,也說到人們對舞團的種種想像,如以為舞者在舞團一起居住,共同生活,但他們其實各有家庭和居所,每天就是到舞團一起工作,然後各自回家。莫甘蒂娓娓道來,說話充滿睿智與幽默感,當中又會調侃一下觀眾,讓人不禁回想起她在翩娜作品中的經典表現。
莫甘蒂這場演出將藝術生涯不同階段剪裁,以獨特的編排方式,連成一個個不同的段落,當中充滿坦誠及自我反省,又戳破觀眾對舞者,或者準確點說對翩娜舞者的誤解。她沒有停留在眷戀以往的光輝。在《謝茜嘉與我》中,我們看到一個舞者如何豁達地面對老去的現實,繼續向前,以當下的身體狀況去創作,呈現不一樣的舞蹈身體。這也證明藝術創作並不受年齡限制,身體其實可以是很自由的。
《夬兒行》身體不受限
看克萊兒·康寧漢的獨舞作品《夬兒行》,當然無法無視枴杖的存在——單是那一座由無數枴杖架起的小山,便叫人強烈感受到枴杖在康寧漢生命中不能忽視的位置。但演出中其實枴杖又好像不存在。康寧漢是那麼自然地運用枴杖,一如宣傳中提到的——像是肢體的延伸。
康寧漢少年時期開始需以枴杖助行。但她卻將之變成肢體的一部分,以及發展出枴杖不同的用處。《夬兒行》並不是要介紹康寧漢如何靈活運用枴杖,而是借助演出,讓我們認識到該以平常心看這些枴杖使用者。
她巧妙地設計了一場攀山之旅,帶領觀眾越過山嶺,走過深谷,恍如一個領隊向隊員介紹風光般展示她如何登山漫步。她在枴杖山內穿來插去,讓我們感受到不同能力的人一樣可以與大自然親近。在山上隨意行走,累了就坐下來,起個火過一晚。她與我們閒話家常與夢想,受過聲樂訓練的她還會隨時唱上一段馬勒的《旅人之歌》。然後手握枴杖跳了一場舞, 當中揮灑自如,枴杖作為肢體的延伸,並沒有跟身體有違和感。康寧漢跳來動作優雅,也讓觀者增加了想像的空間,這段舞好看得很,也動人不已。
但如何讓觀眾真切感受到她攀山的難度和勇氣?康寧漢聰明地利用觀眾席作為攀山的場景,每一行特別留空的椅子成了她登山的路徑,看着她一級、一級地以枴杖小心翼翼地行上去時,我們可以想像平日她上山的情況——其實與我們也大同小異吧。
由香港藝術節及香港賽馬會慈善信託基金主辦的「無限亮」,強調以藝術共融,創作人各有不同的能力,但如《夬兒行》等作品證明,他們都可以是出色的創作及表演者。
莫甘蒂與康寧漢都以自身的故事,訴說藝術的無窮可能。身體是外在的,創意並不應被它所限,兩位不同背景及故事的舞者,都叫人見證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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