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情萬里】太平山頂的霧

趙鵬飛

上周日，頂着濕霧天氣，從薄扶林水塘行至太平山頂，環盧吉道一圈，又一路緩步從芬梨道、舊山頂道抵達香港公園，兩個多小時的行程，神清氣爽之餘，一點汗未出，還難得欣賞到月桃花開漫山遍野的盛景。

上山的路不算難走，林間升騰的輕霧撲在臉上，濕潤清涼。這條道較為隱秘，雖是周末，行山的人稀少，一路小跑着上山，不用避讓行人，20多分鐘跑到山頂廣場，尚不覺吃力。廣場上人頭湧湧，元寶狀的凌霄閣半隱在霧氣裏，輪廓不清。買票登上觀景台想要領略維港風光的遊客，看樣子要吃大虧了。大霧濃重，維港真容被藏得嚴嚴實實。沿着盧吉道一路望下去，維港兩岸擁擠的樓宇屏風，全然隱匿在濃重的白霧裏，一點行跡不露。貼近護欄生長的灌木，吸飽了濕氣的樹冠，濃翠沉重，枝幹反倒更顯蒼勁白皙。每一片樹葉也都清晰發亮，有一種看不透的曖昧，濕漉漉遲滯在空氣裏。山上沒有風，有鳥雀鳴叫，也有不知名的蟲子嗚嗚咽咽。

這陣子香港天氣一直陰晴不定，時而微雨、時而濃雲、時而又雲開見日，像是容易情緒起伏的人。乍驚乍喜、乍起乍落，忽而平淡、忽而沮喪，更多時候是習慣性陷入焦慮。看似庸人自擾，實則是普通人生老病死忙忙碌碌的常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高士所求的修為，凡人的俗務，是躲不開也避不過的。看過在江上撐船的人，一葉扁舟，凌波煙上，觀者岸上心下艷羨，以為江湖曠遠，來去自如。其實江心暗礁險灘遍布，船家一刻不得輕慢。不食煙火的人是不存於世的，只是心境轉換全在一念之間。

下山走的全都是斜坡路，從芬梨道往種植道，既陡又峭，腿肚子提着勁，腳底下剎着步，才不會滑溜着跌倒。饒是這樣全神貫注，也不忘探頭看看山徑兩邊，有無不虞錯過的奇花異草。植物發燒友的本性自然流露。用漫山遍野形容月桃花開一點不為過。五步十步便有一大篷，葉子寬闊修長壯如芭蕉，花梗粗大花序直立，綴在花梗上的花苞成串垂落，像是倒立着的葡萄，嘟嘟嚕嚕、粉粉嫩嫩。尤其是未綻前，青桃狀的雪白花苞，尖尖的頂子上有一抹微微胭脂色，嬌艷撩人。杜牧有詩，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此處的豆蔻指的便是月桃花。待花開後，花瓣外白內明黃，斑紋絢麗，恍若一整串黃翅蝴蝶，齊齊整整停在懸枝上。此花又名艷山薑，是薑科月桃屬，花落坐果，可做香料。

月桃花開在香港也算平常，但太平山一帶這樣密集盛放，還是頗為壯觀。起初以為只是慣常的人工栽種，細細探勘下來，人跡不易踏足的山林間，植株更為繁盛，且都隨坡就勢，恣意生長，許是種子隨風散落，天長地久，漸漸地就大規模野生野長了。想去領略的人這幾日得趕緊，花期也就一周左右，一經雨水，凋零得愈發快。

上山時的艱辛與下山時的謹慎，猶如天晴時的爽朗和雨霧時的惆悵，每一步都在教化我們，如何才能與這個世界好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