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記】香港也有「蘭亭」

何冀平

提起《蘭亭集序》無人不曉，茂林修竹，群賢畢至，說的是王羲之在浙江紹興城外的文人聚會，孰不知香港也有蘭亭。近來香港大力宣傳搞文化興旅遊，卻不知從何入手。香港地方不大，但留下不少文化名人的足跡，上個世紀內地文人避離戰火旅居香港，香港的特殊地位，使這些從內戰硝煙和國民黨政治高壓下流亡而來的文化人，有了自由呼吸的一席之地，擺下一張平靜書桌。

翻開1949年初香港大公報副刊，可見到一個連載的詩配圖專欄，名曰「狗爬徑山歌」。「四姐四姐件件行，大事小事兩手清，區公所裏管地畝，清白好像琉璃燈……」歌詞由端木蕻良書寫，木刻配圖黃永玉。狗爬徑這個名真是俗得可怕，蜿蜒小路，沿坡而上，窄小彎曲，坎坷不平，人行走之上如同狗爬山，後來不知是誰給狗爬徑換了一個名：九華徑。兩者發音相近，新名稱改得好，應該是個有文化的人。

坐港鐵到美孚，步行約一刻鐘，拐進一條路，路的左側，一棵大榕樹灑下一片濃蔭，走進去便是九華徑了。早在上世紀七十多年前，香港有句俗語「富在九華徑」，怎樣富法沒有說，只知道這裏住着很多到香港來的內地文人，文人不可能有多富，但提起他們的姓名，可是真「富」，富得流油：樓適夷、臧克家、蔣天佐、李岳南、卞之琳、黃永玉、端木蕻良、方成、張天翼，作家、詩人、畫家，還不止這些，胡風來找樓適夷，蕭乾、聶紺弩、喬冠華來會朋友，周而復、秦牧、李凌、謝功成都是這裏常客，九華徑一時如同蘭亭，群賢畢至，蔚為壯觀。

曾經住過此地的文人們幾十年後念念不忘：「離開香港幾十年了，那個小村莊恐怕早已被高樓大廈吞沒，一點也剩不下。」在地貴過金的繁華香港，還有沒有九華徑呢？家裏的上一輩，也在南來的行列之中，為可安居，在九華徑的山石邊，自己設計起了一幢兩層小樓，這在當年可能算是富的，後來全家離開香港，把房子交給工人看守，工人把房屋轉了她的名，房子就成了她的，再後來已不得而知，也再沒有去過了。大約幾年前，香港鬧過一場無牌燒烤場的糾紛，地點就在九華徑，從電視和報紙看到，小徑兩旁都是鐵皮屋，一兩幢還算完整的老建築顯出舊日的氣派，牆壁上斑駁碎影，只有殘垣破壁。如果把九華徑改造成名人故居，會不會是香港舊日文化一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