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春

近日一個夜晚,我驅車前往鄉下二姐家擺龍門陣,行進中見鄉道上橫跨塊銀幕,就一人孤零零坐在那觀看電影,我好生感嘆:曾經輝煌的電影如今竟如此的落敗。

看電影是從前最好的文化生活。逢年過節,遇體育場公映電影,縣城內萬人空巷,體育場內卻人頭攢動,家中的板凳有半數被搬到這裏。而那些削甘蔗、煮藕粉、賣涼水的叫賣聲更為這裏添加喧鬧。銀幕前坐凳子的人壓肩疊背,站地的人鵝脖般翹首引領,而那些站在凳子上的人卻比肩而立。電影放映前,一般會先用幾塊幻燈片,這些幻燈片一般均為口號或時事宣傳,也曾看過放映員打着快板為幻燈片解說的。放映中途,換片的電燈亮起,便是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和尋人的呼叫聲,但待燈滅電影續放時,卻即刻一片寂靜,只聽得放映機的片子轉動的「沙沙」聲。

小時候為了能看上電影,曾絞盡腦汁窮盡一切辦法。我曾為看一場電影,與小夥伴們爬上影院圍牆,閉上眼睛冒着危險從一樓高的圍牆上跳了下去。也曾下午就與小夥伴們悄悄溜進影院,躲到影院天花板上,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呆上半天,夜晚電影開映才爬了下來。還曾收集過期電影票根,將同種顏色沒被撕過的票頭塞過去蒙混入場。甚至為能看上一小段電影,去撿戲尾,就是到影院門口等待電影快結束趁影院提前開門時,逆人流而上,看得影片最後那一小節。

從前的影院門口廣場兩側櫥窗布滿當月的電影圖片,而影院門前兩側主牆卻是布置當月最精彩的電影手工畫。月初,父親必去櫥窗看看這個月有什麼新的且認為好看的片子,並默默地記下放映時間和片名,規劃好這個月一家子需安排看上幾場,並早早託人預先訂票。

曾經的省市日報的第三版下方一般都刊登有電影廣告,刊登出市內影院每天幾點放映什麼電影、播放場次。而我們看報紙時往往先翻看這「豆腐塊」上的廣告,從中了解電影資訊,並期盼新片盡快來到縣城放映。

一段時間,影院僅能放映的故事片就只有蘇聯的《列寧在1918》《列寧在十月》,國產片剩「老三戰」,即《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每部電影放映前一般還加放《新聞簡報》或加映科教片。由於那時文化生活十分匱乏,不管是已看過多次的故事片還是科教片,只要有電影播放,總想方設法前去觀看。至今我還記得當年看過的許多科教片,如《泥石流》《颱風》《水土保持》等。

參加工作後,熟絡了一些影院年輕人,看電影的機會多了起來,有時還可進入放映機房觀看,不過老是重複看這些片子有些乏味,於是與放映員突發奇想,在倒片過程中直接將片子放入放映機中播放,在一片嘰嘰喳喳聲中,只見地雷「轟」地一聲炸開後,轟隆隆滾上山頭,子彈「啪」地一聲,飛進槍管,這種新奇的「電影」讓我們看得樂不可支、拍手稱快。

1974年秋,為了向國慶25周年獻禮,八一電影製片廠拍攝出《閃閃的紅星》、上海電影製片廠拍攝出《火紅的年代》、長春電影製片廠拍攝出《青松嶺》等幾部電影相繼播出,這些革命英雄主義的電影看得人們激情澎湃。與此同時,友好社會主義國家的電影也引進一些,那時朝鮮電影在熒幕上出現最多,如《鮮花盛開的地方》《摘蘋果的時候》,觀看過這些影片後,讓我們十分羨慕朝鮮的社會主義生活。而朝鮮電影《賣花姑娘》,卻讓我們第一次接觸到寬銀幕電影,片子只給縣城一天的播放時間,於是24小時輪軸播放,記得我當時只購得下半夜的票,只好睡了一覺再爬起來看。歐洲的社會主義明燈阿爾巴尼亞也引進了一些電影,有《寧死不屈》《海岸風雷》《第八個是銅像》等,觀看《寧死不屈》後,影片插曲《趕快上山吧,勇士們》就非常時髦地傳唱開來:「趕快上山吧,勇士們,我們在春天參加了游擊隊,敵人的末日即將來臨,我們的祖國將要迎得自由解放。」越南是我們「同志加兄弟」的國家,當時還處在戰爭階段,電影技術十分落後,但也引進過《阿福》《琛姑娘的森林》這兩部電影。

因當年只能看這些電影,社會上便流傳起順口溜:朝鮮電影哭哭笑笑,阿爾巴尼亞電影莫名其妙,越南電影飛機大炮,羅馬尼亞電影摟摟抱抱,中國電影新聞加簡報。

改革開放後,一些老電影陸續「解放」,新電影不斷拍攝投放市場,電影業又迎來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春天。影片內容不斷推陳出新,港產片、外國片、武打片曾一度增添了影壇繁榮,將電影的輝煌再次推向高潮。

好景不長,隨着電視電腦手機的普及,其頻道節目的不斷增多,那隨心所欲甚至隨時隨地選擇與便捷的優越性,致使走進影院的人愈來愈少,傳統的影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衰落。就連我這曾經的電影「粉絲」,進影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