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周末天氣很好,有太陽,然而並不很熱,只是在經過太陽的地方有一點點曬,一旦回到陰影,就又重新冷起來了。我最喜歡這種乍冷還熱的季節,經過了一整個漫長的夏天,人的頭腦在這一刻會重新靈活起來,連帶着天地也好像變得活潑好動。
不過,今天我不能表現得太開心,我要去看望一位生病的朋友,他最近關節炎又犯了。聽他說,他這個病每年秋天都會犯,簡直屢試不爽。
我到的時候,他剛烤好一塊鄉村麵包。把我讓到座位上以後,他就拿出盤子,切了一塊遞給我,一邊切一邊說:
「今天外皮麵粉撒多了。」
「確實看着有點多。」
「嗯,這一塊。」
說着,他在鼓起來的地方指了一下。那裏比別的地方白一些。不過口感還是很好。表皮很脆,裏面蓬鬆,有蜂窩,散着熱氣。我開始吃的時候,他又轉身去烤另一塊。那個樣子好像他不是一個病人。
不過他終究還是生病了。他時不時會喝一口茶。他說這是一款藥茶,是他上個禮拜剛從中藥舖抓過來的,喝了以後會感覺好一點。說完就又喝一口。但是我很難感受到他的傷痛。他的大多數行為和這個家都使人分神。當他喝藥茶的時候,你會注意到他旁邊放着的那盞提梁雲瑾壺。壺身是玻璃的,提梁是黃銅的,壺蓋翠綠,像一頂小皇冠。然後,你才會注意到裏面煮着他在喝的藥茶。琥珀色的液體,真美。
我也在喝茶,他為我準備了另一盞水壺——掛耳細嘴壺。這本來是為沖咖啡準備的。但,管他呢。我們一邊喝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從最近他又認識了一位咖啡師,聊到最近流行的小藍瓶,然後又說他開始養生了,吃得很清淡。末了推薦給我一款醋:Balsamic。說着就又站起來,去看他烤的麵包。
我幾乎就要忘了他還在喝醫治痛風的藥茶!或者說,他讓我的注意力發生了偏移。我想起我也有一個杯子Cup Coffee。中間套了一個糟木圈,裏面放了水之後,就可以握着這個圈,溫溫的完全不燙。有段時間,我用這個咖啡杯泡黑枸杞,那個水不知道為什麼會呈現為紫色,看起來很妖冶恐怖。到了春天,西湖龍井上市,我就轉而用它泡第一批的明前龍井。茶葉很薄,豎在杯子當中,非常嫩綠的顏色。
我在想,把一種喝水的器皿提高到一個非常重要的程度,之後才是在其中放入一種藥茶,或者黑枸杞,似乎強調了為生活賦予美學價值的意義。它將痛苦變成了一種計量學對象,在這種計量學當中,佔多數的是各種人為的美好。有杯盞、愛好、天氣和令人愉快的一切。兩相對比,痛苦就被稀釋掉了。就好像生活成了一道最簡單的數學題,把被動的變成主動的,令悲觀的成了樂觀的。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