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入陣》 攝影:Mak Cheong-wai@Moon 9 Image

北齊蘭陵王高長恭,據稱有鬼面戰神之譽,在戰場上,敵人都懾於其兇猛面具。蘭陵王戰無不勝。古樂《蘭陵王入陣曲》就是描寫高長恭戴上面具於戰場勇猛殺敵之樂。香港舞蹈團藝術總監楊雲濤的新作《蘭陵·入陣》的主人翁就是蘭陵王。一如編舞一貫風格,舞作不從故事出發,反而嘗試進入人物的內心,發掘其心路歷程,通過舞者的肢體能量去呈現一代戰神威武的背後潛伏了人性不可逃避的恐懼和不安。在舞蹈的肢體語言上,則融合了武術的訓練作為基礎,故又以「舞× 武」為作品的重點方向。

儘管編舞不強調故事性,以人物的內心出發其實亦有其精密結構。關於內心或者是思想導向的創作雖比明確的事件抽象,依然有其連線的點和片,一樣建構出相關脈絡。這方面編舞以四幕,分別是〈入神〉、〈入出〉、〈入暮〉、〈入陣〉再加上開始的引子〈夢〉,來展現整個創作人物的內心世界。只要觀眾留意字幕的簡短介紹,應可捕捉到舞作中主人翁的外與內之間不同身與心的狀態。編舞以兩位舞者分飾一人——現實中的蘭陵王和他想像或在夢中的自己。這兩個均是真的蘭陵王,只是一個在夢中重複出現,那是在戰場上的他(如〈夢〉),那份不安和孤獨感令現實的他害怕入陣與敵交鋒,但他還是把面具交予在戰場的自己,讓他有能力出戰對付敵人(〈入神〉) 。在〈入出〉中真實的他要擺脫當中的恐懼,他在泥土中不斷尋覓,要與內心(即另外的一個他) 角力。有時兩個他同在一具鼓中上落,陰柔緩慢,或繞鼓而行,如在真幻之間尋找出路。〈入暮〉是重要夢境,雖然還處於害怕和勇敢間,真實的他選擇把酒杯端給戰場上的自己,寓意其勇敢出戰殲敵,舞者們推着鼓列在左右兩旁,敲出隆隆鼓樂,蘭陵王置身其中,由不斷挖泥的徬徨到如同入定,並不驚惶。〈入陣〉中只剩真實的蘭陵王舞者,已放下心中那個令他不安的自己,他從泥土中找到他的兵刃(長棍),心身結合的他再次入陣,在幾乎沒有音響效果、沒有任何心念下尋找到無畏的自己。燈光突然全收落幕。

四幕內容和發展雖抽象但細密,且可從小片段中建構出人物的心路歷程。當中編舞用了一些符號的象徵,只要解讀出便不難明白整個創作的肌理。場景以泥土作戰場,鼓聲大小隱喻作戰交鋒的深淺,而面具則有多面解,既是裝飾或盔甲一部分,更是遮掩外表(即怯懦) 的象徵,增強能量的神丹和自欺又欺人的道具。

棍的運用在這作品中有特別意思,其等同主角或敵人的兵刃,更是他們生命的支柱,拿起棍便有了動力、生命。這些棍可變為弓或箭,在〈入神〉真實的蘭陵王見到戰場上的自己被敵人的棍縱橫架在身上,如萬箭鑽心,驚慌害怕,和軟棍化出不同招式,設計都甚有創意。

南派棍法的運用是這作「武」的重要部分,而更重要是看不到的部分,即從內筋開始和力從地起的武術內在功夫,做好內勁才可發出勁道。舞者尤其兩位飾主角的何皓斐和王志昇在整個作品中都呈現出這種「武」的功力,均有別於沒學過武術的舞者。這方面的改變和成果來自幾年前舞團與中華武學會的演出計劃,今次再特邀武學會的創辦人趙式慶為武術顧問及教授舞者南派棍法,讓武與舞結合。

在整個創作中雖然不乏群舞,但以單獨與雙人動態展示為主,雖不難理解,但調子略灰暗緩慢。在蘭陵王的心路歷程中或者也會覺察有令他感到氣概不凡的自己,不妨加一點激烈的動作,除可更好展示和發揮「武」的元素,亦可為較靜的篇幅帶來不同的現場感觀。好像〈入暮〉鼓樂中或結尾〈入陣〉,主角如拿着兵器(即長棍)展示一段較凌厲的棍法,打破靜態,相信會有點睛作用。 文:鄧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