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安陽殷墟商王陵及周邊遺存曾成功入選2022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為什麼殷墟能被評為20世紀中國「100項重大考古發現」之首？商代中期都城洹北商城又是怎樣在1999年被發現的？甲骨文之前還有更早的文字嗎？南方科技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講席教授、曾多年擔任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安陽殷墟考古隊隊長的唐際根所著的《殷墟：一個王朝的背影》對此做了生動的解讀與匯報。今年，此書再版，唐際根做客天一文化講壇，對殷墟發掘歷史和研究做了匯報，並接受了香港文匯報記者專訪。◆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劉蕊

殷墟，上承四方匯集文明之趨勢，下啟連續不斷、多元一體文明之格局，是探索商文化、夏文化及上溯中華文明起源的原點和基石。這個久負盛名的地名，為唐際根三十年的考古生涯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他率領安陽考古隊發現商代中期的洹北商城，完善商王朝的編年框架。他促成安陽殷墟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歷時8年，最終在2006年圓夢。他參與籌建殷墟博物館，殷墟出土的一眾中華文明寶藏得以在大眾面前亮相。

2017年，唐際根選擇南下南方科技大學，成為南方科技大學文化遺產研究中心講席教授。唐際根表示自己做田野考古很多年，做了很多文物保護相關的工作。但他卻覺得對於文化遺產缺少了「應用」這一環。「文化遺產是一種資產，是可以應用的。」

在唐際根看來，文物背後不僅僅承載着歷史，還有科技，更重要的是「情感」。他舉例談到失而復得的晉公盤，「這個盤充滿了童趣，是晉文公送給女兒的嫁妝，它體現的是一代霸主背後的默默溫情。而這種感情是非常真實的東西。」

為了深挖文物內涵，唐際根及其團隊做了很多嘗試。他嘗試做微展覽，「挑一到兩件文物，做模塊化的深入解讀，第一個模塊講對文物本體的研究，第二個板塊就超越本體，引申出相關的歷史價值、科技價值、情感價值。第三部分就是互動。」

至於如何互動，唐際根及其團隊一直在「打開腦洞」。他以殷墟的婦好為例，「講婦好不能只是將出土的文物擺出來，給大家看。」而是要根據考古發掘、根據文物遺存以及歷史記載，「做一個數字婦好出來」。這個「數字婦好」有「站立的姿勢」、「有跪坐的姿勢」，還有「躺臥的姿勢」。唐際根和團隊甚至還設計了婦好各個時期的服裝——少女裝、少婦裝還有戎裝。甚至她還可以跟「數字埃及艷后」同時空對話交流。「這樣的知識傳播會非常有趣且好玩。」

「考古隊長」 有 「絕活」

《殷墟：一個王朝的背影》是唐際根以專家身份撰寫的首部通俗考古讀物。這是一本考古隊長講述商朝往事的書。

談起田野考古，唐際根注重「證據」，他會使用科技手段，但並不會迷信科技；他也能根據自己積累的多年經驗，判斷一個器物是什麼不是什麼。隨便拿一件陶器，他就能準確說出這件器物所屬的文化期。

「以前沒有電腦，把器物的照片剪切下來貼到牆上，沒事就觀察研究。」這練就了唐際根的「火眼金睛」，也讓他在殷墟東北方向發現了一座商代中期都城。

2000年，唐際根帶領考古隊來到上世紀初日本入侵安陽時修的一座機場附近勘探，發現了一些商代灰坑、房址。後來又在機場西北部探到了商代宮殿遺址。宮殿遺址旁剛好有一條當年日本人挖的保護機場的圍溝，他們將圍溝鏟開，發現了多處商代夯土建築，有的柱礎石下還埋着小孩，並發現了一塊白陶片。白陶的出現讓唐際根欣喜異常，這是商代高等級貴族才能擁有的東西，這意味着下面一定是很重要的建築遺存。但如何證明這裏是商代中期都城呢？根據白陶片提供的線索，他堅信這片遺蹟屬於商代中期，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還做了一批碳十四測年，均證明他所發現的遺存正好是商代中期。

洹北商城的發現，完善了商王朝的編年框架，改變了人們對商王朝歷史的認知。唐際根表示，「中商」學說成立，主要基於兩點。一是在對洹北商城人骨進行鍶同位素分析後，發現洹北商城居民主要是兩部分人，一部分是本地土著，另一部分則是「鄭州人」。二是他們把洹北商城的陶器做岩相學分析，發現一部分材料取自本地，另一部分則和鄭州商城材質相同。岩相學和人骨學結果重疊，證明洹北商城部分人是從鄭州商城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