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文字,平淡的一部散文集。 作者供圖

黃仲鳴

2019年初,在北角英皇道,突被一人在後呼喚,回首一看,赫是陶然,精神氣俱爽的陶然,正和他家人在一起。他說:「剛喝完茶。」略談幾句後,就分手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陶然。到了3月中旬,就聽說他走了,消息很突然。什麼病?那更突然,竟是感冒!

感冒殺人!殺了一個作家,一個文學編輯。認識陶然,應該是古劍介紹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吧,我在《快報》寫個小專欄,專評文學。有年被報館派往台北訪問,沒有電子科技的年代,唯有趕寫存貨,或找人代筆。懶惰成性的我,找代筆吧。回來一看,那幾天寫的,竟是陶然。哈哈!當年他的作品我一篇也沒看過,竟然署我名字寫了他。陶然的個性其實很「可愛」,很隨緣。我編的副刊找人寫小小說,被找者問三問四,有沒有禁區呀,稿費若干呀……我說,報館有規定的,料不會多。被找者支支吾吾,我一怒就撥了個電話給陶然,他什麼也不說,只問字數若干就馬上交稿了。爽脆!

是日也,中秋節。之所以想起陶然,皆因看過他一篇寫中秋節的散文,印象深刻。於是在書齋找呀找,卒之找到了。文章來自他一本書《風中下午茶》(南京:江蘇鳳凰出版社,2015年1月),封面很簡清;書是他送給我的;記得那時,封面印着「[印尼]陶然著」,就十分奇怪,問他:「為什麼要寫『印尼』?」他笑道:「我在印尼出生,沒錯、沒錯,由他、由他!」哈哈!灑脫哉。

〈中秋,在遷移中〉,是他文章的篇名。如何「遷移」?他在印尼長大,赴北京讀大學,來香港生活。他寫的中秋,是三地的中秋,同是一個月亮,卻有三個感情。他寫香港:

「那時剛到香港不久,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中吧,孤身一人在中秋浪蕩,搭電車叮叮噹噹西去,維園人不多,只有這裏一堆,那裏一堆,一家人一家人圍着蠟燭紙燈籠,坐在草地上說笑,小土堆涼亭有電台在現場播音樂會,圍着一群人。我遠遠望着,忽然覺得愈發寂寞,終於悵然離去。」

今年迎月夜,我也獨逛維園,看着璀璨燈色,看着一家人又一家人在歡笑,我也有陶然的寂寞心境,終也悵然離去。

有趣的是,他在北京上大學時,「文革」時過節,飯堂大師父與學生派別不同,到開飯時,大師父在食堂門口敲鑼嚷嚷,餵豬咯!餵豬咯!學生難忍紮肚子,唯有忍氣吞聲,裝作什麼也聽不見,魚貫入內,埋頭進食。

月是故鄉圓,兒時在印尼過節,陶然最溫馨。但一家團聚的日子,終也散了。最後「遷移」到香江,努力耕耘,成了作家。

記得陶然逝世後,我打電話通知他的好友古劍,可是電話迄無人接。直到今日中秋,古劍好像人間消失了,不理世事了,如何過活,倒令人憂掛。他們都是南洋人,飄洋過海回國求學再到香港。嗯,南洋倒出了不少華文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