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從回顧歷史的角度去了解巫術的合理性是人類學的一個任務。經由對這些巫術的解碼,作為未來的現在就有了某種有跡可循的影子。所以,我們的現在就成了一個理所當然,在它之前早有一個先知般的巫師存在。他們一早就將這個作為現在的結果蘊藏於某物,當做一個秘密留了下來。現在,它解密了。

然而,人類學家的這個自信或許並不應當這樣篤定。因為再富於智慧的巫師,再準確的預言或者圖騰,它的預料都是雲霧般飄搖不定的。在這一團迷霧當中或許有一個意向,可這意向很容易就被同時代的什麼意蘊所打破。於是,預言就成了各說各話。

可是,即便知道這個道理,當代人還是不可遏制地想要在巫師或圖騰那裏去尋找未來。因為同一性渴望簡直是啟蒙運動以來主體性特徵的最大需要。我們的一個關於自戀的人格,稍不留意,就會遍布各地,讓一切都浸染上「我」的影子。所以,人類學出現在14世紀初並不能算做什麼特別令人驚訝的事,因為僅僅承認作為當前的我已經不能滿足主體的需要。這種自我承認需要打破時間,回到人類最初去。這樣,至少可以達到兩個效果,一是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被證明,因為歷史證明了我的合理性;另外,它還滿足了我依附和回歸的原始慾望。我既是我自己,又是某之中的一員。過去——現在——未來在「我」這裏重疊,我因此成為時間的中心。神與人在時間意義上被歸為一體,而不是相互為敵,或有一種依附關係存在。這種對人的承認顯然是部分妥協了的。在中世紀晚期神學依然留有餘威的情況下,人類學不可能走得太遠。但是,人類學是另一種意義上被神學所討厭的巫師。他通過將過去變成現在實現了時間的重疊,那麼未來也就自然作為現在的延續和這個「過去——現在」同一了。並且,這個時間同一唯一的目的就要承認人作為主體的存在。

所以,巫師和人類學都依賴闡釋。經由闡釋,現實空間所佔有的優勢完全被時間的同一性打破了。「我」得以離開那個被限制住的我,成為時間元點唯一被關照和重視的對象。闡釋去掉了「巫」當中神秘性,人類學照亮了過去、巫師照亮了未來。但所得之結論,不必看,都是與當前勾連並似乎很有道理的。於是,巫術就在闡釋當中顯現出真正的合理性。既是在他的發明者那裏,也是在作為「我」的未來人這裏,它通過被印證而獲得神性。解魅是一種重新蒙上更加神聖光芒的行為,這個光芒就是人的理性的光芒。

然而對巫術的闡釋不僅僅是統歸於「我」的,它還是科學的形象。最近的巫師就是《哈利波特》了,這些角色簡直是人和科學的結合體。他們需要學習巫術來改變一切。巫師手裏的那根魔杖就是技術的化身。

所以,中世紀巫師和科學家都是要被燒死的。他們的被排斥在於它的神秘與另一個叫做上帝的神秘相衝突,因為他們都是人,而人是不應自封為神的。現在情形發生了轉變。科學家肯定是受人尊敬的,巫師至少在文藝復興之後也逐漸遠離了被迫害的命運。據說,歐洲最後一位女巫叫安娜·果爾迪,被斬首於1782年。現在巫師是甘道夫的形象。這種形象轉變是時代精神決定的。在這個時代,崇尚依靠自身之力前往未來,一個貪婪的、意圖界限時空的超人主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