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與中國文學有十分密切的聯繫,是值得重視的課題。事實上,佛教對唐詩的發展息息相關,部分詩人融會了佛教的語言與文化養分,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浪峰,使中國古典詩歌奏出了新的旋律。當中又以唐代詩僧寒山最為著名,他的詩流傳下來的有三百多首,從這些詩中,我們可以發現佛教為中國詩歌注入了不少新元素。

首先,體現在詩風的通俗化上。由於佛教的原始經典大量使用偈頌,在梵文翻譯成漢文的過程中,這些偈頌多借用中國詩的形式表現出來,漸漸形成了一種不講格律、節奏,只要求字數整齊一致,形式相當自由的新韻文體。寒山詩與此相類,例如「有人笑我詩,我詩合典雅。不煩鄭氏箋,豈用毛公解。不恨會人稀,只為知音寡。若遣趁宮商,余病莫能罷。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其詩通俗,如同說話,多用「我」作主語,亦多用連接詞如「豈」、「只」、「若」、「忽」、「即」、「皆」、「惟」等,這在唐詩中相當罕見。

其次,是詩意的說理化。自《詩經》以來,中國詩歌較少單純說理,發展至唐代,由於中國詩歌與佛教的偈頌互相交流融合,使中國詩歌在說理的基礎上又滲入了詩人對現實的體驗和一些哲理機趣。例如「可笑寒山道,而無車馬蹤。聯溪難記曲,疊嶂不知重。泣露千般草,吟風一樣松。此時迷徑處,形向影何從。」寒山在此詩中描繪了深邃幽靜的山林景色,既抒發了自己的體驗,又蘊含着禪機佛理,不僅有一寂一喧、相依相對的理趣,又包含了形與影相隨、行與止相間、迷與悟相承的種種哲思。

第三,佛教那空靈的藝術境界作為一種美學基調灌注於中國詩歌之中。寒山對佛家虛空境界的追求形成了其詩獨特的審美趣味,一切事物在寒山詩裏都幻化為沉靜和空靈的意境,將宗教體驗與審美體驗結合在一起,形成「高遠空靈」的藝術境界。例如「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磧磧風吹面,紛紛雪積身。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詩人描繪了一個寧靜、幽靜的環境,而且在當中灌注了一種心靈的生氣,賦予自然景物一種內在統一的和諧美,彷彿詩人就隱沒於山林之中,與自然融為一體。

佛教為中國輸入了一種與固有傳統不同的意識形態,成為了中國文學的補充劑,豐富了中國詩歌的內涵。從寒山詩中,我們可以發現佛教既使中國詩歌在形式上產生說理化、通俗化的傾向,更開拓了「空靈高遠」的詩境,足證佛教對中國詩歌有極大的影響。

唐梓彬 香港都會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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