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中舞者與紙箱互動。 攝影:胡一帆
●古佳妮及十口無團《遷徙》 攝影:華棟
●古佳妮 攝影:尉瑋

風格犀利、大膽的內地編舞家古佳妮,其最新作品《遷徙》早前於上海及北京上演,好評連連。作品獲西九之邀來港,現正於西九自由空間上演。

古佳妮的每一個作品都經歷數年的醞釀與實驗,在快速運轉的當下,她堅持沉住氣,慢慢打磨。《遷徙》延續了其一貫風格,冷峻、精準。舞者與紙箱、人偶、繩等物件的互動,構成變幻的碎影,展現藝術家眼中不斷流變的世界。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西九文化區管理局提供

「我的作品會讓腦袋想得很疼。」古佳妮笑說。這位年輕編舞家至今交出三個長作--《右一左一》、《插銷》,以及正在西九自由空間演出的《遷徙》。這些作品都有着簡約的線條、冷硬的色調和鋒利的質感,這也幾乎成為了她的簽名式。坐在記者面前,笑稱自己是「不能吃辣的四川人」的古佳妮本人,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尖銳硬朗,甚至有種質樸的可愛,但當她描述起作品時,條分縷析、乾淨利落,又呈現出和她作品一脈相通的理性特質。

這一刻,她用雙手在桌上比畫出一個小地圖,這樣描述自己創作的過程:「我給了自己無數個通道,可能前期有三到四個切入口,從不同的角度進入作品。人就會比較分裂一點,去嘗試每個角度行不行。如果都是可以通向這個點的,就會繼續嘗試不斷深入。所以,從實驗的口來說有很多個選擇。但如果這個作品只有一個選擇,這條路很『死』,我就不會持續下去。我會選一個從不同的路下去都可以的來開始。」

複雜、多變、困難,這樣的創作才有意思。這,很古佳妮。

對流動的敏感

《遷徙》正式的創作實踐從2018年開始,靈感來自於對「流動」的思考。「我是尊重了一個自然。」古佳妮說,「我觀察到人的流動、物件的流動。其實沒有真正停下來的東西,怎樣的變動和轉變都是因為流動而產生的。」

其實在更早的數年前,她已經在日常生活中觀察人的行為、捕捉瑣碎信息,並逐漸發覺自己對「流動」的敏感度越來越強。「我以前覺得,自己的優勢是專注,站在一個地方,就會被一個東西吸引。而到18年的時候,我發現,站在這裏,我會收納很多東西,包括空間、光、聲音、人……這個時候我發現,我可以做這個作品了,因為可以收納很多信息進來,所以這個作品容納了很多,有物件的信息,有物理距離的信息,還有人的心理轉換的信息,還有聲音的信息,它們交織在一起成為了這個作品,少了一樣可能都不行,都很難流動起來。」

如何用舞作來展現一種萬物不停流變的狀態?《遷徙》中,舞者與舞者間、舞者與物件間,高速的滑動,來回的觸碰、推拉,一個動作誘發了下一個變化……像原子般無限運動推衍。

但古佳妮想要做的遠不止呈現一種表面的動態。「裏面會涉及人與物件的流動,同時也涉及為什麼他會流動,然後涉及到心理現象。這就是我比較感興趣的,我們看到一個結果,裏面是什麼原因?我就一直剖析。」她說,「這個命題對我來說感覺會大一點,因為很瑣碎也很具體,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事情牽繫在一起,而且要牽繫得合情合理。於是裏面就會有一些你可以想通的,又有一些天馬行空的;有特別現實的,也有特別不現實的。」

把舞者推向險境

在古佳妮的作品中,舞者的身體往往被推向危險的邊緣,繃在極限邊界反覆試探,有時看得人捏一把汗。這次在《遷徙》中,她想探索的身體運動又有些微的不同。

在她看來,同一個移動盒子的動作,帶着動機去動和簡單地動所展現的寓意是不同的。「就像他賦予了這個動作意義,而觀眾也可以去解讀。但通常的舞者、普通教育產生的舞者,就不是太會去想,而是先動了。」再加上舞者的身體因為過度訓練,有時會出現身心不合一的狀況,例如被推一下,在腦子思考前,身體已經迅速地作出了反應,「先動了,後來才發覺:啊我不應該動的。這個是過度訓練所帶來的舞者的軟肋。」在《遷徙》中,舞者首先需要去反思這個心理層面的空檔,「要先想到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再去做。」

古佳妮的作品往往涉及到人與人、人與物件之間的關係,在身體的運動方式上,她通常選擇用物理的「力」來產生。例如推,如何在失衡中保持一種平衡,在被推動時減少身體的僵硬反應而尋找到鬆弛的韌性,對舞者來說是一大挑戰。古佳妮舉例道,正如在日常工作中用力過猛可能反而事倍功半,舞者的「力」亦如此。「太過用力,就會被捲入其中,身體非常緊。所以我們一直練的其實是把舞者推向一個險境,但在險境中又去尋找一個比較舒適的方式。作品中總會有很多快速的運動方式,人通常在被特別快速地推動時,反而會難得進入一種鬆弛的冥想般的狀態。」古佳妮認為,這對舞者來說,其實要求的是保有一種對當下的覺知,一種對力量和方寸感的敏感把控。「而且不能是這個環境中這麼把控,下個場景中就一樣去把控,那可能就不合時宜了。這和人與人的相處其實也是一樣的。」

這不也暗合了「流動」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