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燕青外表溫文爾雅,實則主見堅定非常。
●胡燕青筆下第一幅滿意畫作,現在看來卻自覺細節不夠。
●胡燕青筆下的家貓。
●畫作《睡一會才有力回家》。
●胡燕青(中)6月初於畫好香港畫廊舉辦畫展。

與胡燕青老師相約做採訪的地點定在紅磡高山劇場左近的一間咖啡室裏,源於此後她便要前去劇場看一場粵劇。她的家裏人一向與粵劇有淵源,自己幼時亦是粵劇常客,「但現在我平時是不看的。」這天前去,全因那場戲的編劇是友人。胡燕青外表爾雅柔和,行事卻全然是安心定志,絕不受染絲之變。這樣的個性也頻繁體現在她成長的過程中。

胡燕青生在一個典型的動盪時代,這個時代之「大」,由不得個人的力氣去改變——上世紀六十年代初,胡燕青生於廣州的一個文藝的家庭,父母親是在廣州市文藝學院(現廣東文藝職業學院)相識的,本該成為文藝世家,一家人卻在飢荒年代、文革時期等背景下流離失所。胡燕青隨父親來到香港的時候只有8歲,便懂得了家境貧寒的苦處。

背離家人願望學文從藝

今年6月初,胡燕青的首個個人畫展在畫好香港國際畫廊展出,她自言「並不是沒有想過」,但如果時光追溯回到40多年前,她是無法想像這一天是如何順利地到來的,「我爸爸原是個水彩畫家。我們來到香港後,爸爸當小販把一家人養活。因為家裏沒錢,我從小被阻止學畫,家人想我讀理科,以求長大後可以養家。」胡燕青娓娓回憶說。「養家」這件事,在胡燕青的心裏一直是根重擔,但她並不覺得與求學上進相悖。會考結束,她以優異的成績為自己交了一張滿意的答卷,並在不久之後考上了香港大學文學院。儘管一切與家裏人的願望背道而馳,但她亦因為勤工苦學,好歹算是為清貧之家帶去了和緩周轉,算不得太離經叛道。

個人畫展名為《倖存的細節》,是胡燕青自己定下的,在她心裏,細節是一種張力——「細節看來無法為時代命名,我們的歷史,都是專門記錄大事的。」但她認為,細節卻是我們日常接觸的,它不斷在我們的意識裏累積成影響力,胡燕青說:「哲學家和歷史學家着眼於大原則和大事件,記載了時代的骨幹,而文學家和畫家存留的,是常遭大價值大事件蓋過的感悟和細節。因此文學和藝術非常重要,它們把生命的質感留住。」

畫作是看待世界的方式

在學習作畫之前,胡燕青是浸會大學語文中心的副教授,亦出版了無數著作,但她認為作畫與教育、寫作對自己來說是不一樣的生命體驗:「教書與寫作其實都是一種分享,寫作會虛構,教書較為技巧。」而作畫比較個人,也較為私密,「作畫反映出來的是你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是你用以回應世界的篇幅。」胡燕青在教書育人或寫作上是經驗老道的匠人,但作為畫者,她比較新,「我是一個比較感性的人,寫作喜歡散文,但我不相信天才。」初時學畫畫,她便算計需要的時間,由新到有技巧或者需要數百個小時,但成為翹楚又要多少時間,「所以一直到第5年,才畫出比較滿意的作品。」

是次畫展,胡燕青展出的畫都是比較風花雪月的東西,細節上表現的情感很多,但事實上,箇中又有一些相當理性的思考,「比如有一幅《睡一會才有力回家》,就是我在公園裏見到一位年邁老者在小憩,但仔細一看發現他脫下的是一雙工友才會穿的鞋子。」這位老者引起了胡燕青的思索,便將其拍了下來,最終成為作品,「他讓我想到這個社會對這些年邁的工友是沒有足夠的保障和幫助的。」又及另一幅關於蓮花的作品,她說道:「蓮花總是給人以佛教的象徵,但像我這樣的基督徒就不可以用它表達自己了嗎?所以我將它轉變了另一種形象,畫了出來。」

在時代的大背景下以一己之力突出重圍,胡燕青無疑是足夠努力且幸運的,但到了眼下的這個時代,她關注的是「撕裂」,她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找到自己話語的方式,「現在的人會不斷強調自己正確的細節,或者看到對方的壞處且僅有這一面,但事實上世界沒有一刀切的黑白,每個人或每個社會都有不同的面向,都是立體的。」 ●採:香港文匯報記者 胡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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