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螺螄粉!作者供圖

趙鵬飛

事後諸葛亮地說,螺螄粉成為爆款網紅食品,多年前我已經預見到了。撲鼻的酸筍、幾片炸腐竹、一大勺酸豆角沫、幾顆油煎花生米,鮮榨米粉,再澆上螺螄肉、丁香、肉桂、八角、辣椒、山奈等熬製而成的濃湯。色澤鮮亮,酸辣鮮明,酸筍和酸豆角彙集而成的別樣酸香,一瞬間便在鼻腔中隱隱共鳴,被美味打動的眼睛放出亮光,味蕾上的花朵們翹首以盼,迫不及待需要一場不期而遇的澆灌。

彼時,麻辣燙、麻辣火鍋、水煮魚、毛血旺和剁椒魚頭,濃油重色,披麻帶椒,已在大江南北的餐桌上活色生香,億萬食客,不分地域,無論男女,為之傾倒。一碗兩塊錢不到的螺螄粉,才從裊裊婷婷的柳州青雲街,溫溫吞吞,走進了壯鄉首府邕城。柳州的隔壁,便是山水名城桂林。柳州人和桂林的人說的是同一種語言,桂柳話,也叫西南官話。即便同聲同氣,山水相連,在歷代文人騷客筆墨皴染之下,桂林米粉已然桂冠在頭,何曾給地氣味甚濃的螺螄粉,一席容身之地!我也是讀了白先勇的《花橋榮記》,對桂林米粉心生嚮往。此後親身去到桂林,就着一碗盛名已久的桂林米粉,眺望灕江,象鼻山維妙維肖,石筍靈秀單峰窈窕。美景如斯,果然不負眾望。只是傳說中的美味,卻稀鬆平常,甚至有些寡淡。

在口味上,柳州螺螄粉完勝桂林米粉,在山水上,柳州人的口頭禪也不露怯︰桂林山水甲天下,柳州山水甲桂林。親自遊歷幾番之後,以我所見,桂林山水迤邐娟秀,宛如卷軸,須徐徐打開細細品鑒。柳州奇峰拔地,柳江碧綠清幽九曲迴腸,石氤水氳,風雕雨琢,俯瞰之下,儼然一座極具東方氣韻的精緻盆景。可謂美美不同,各美其美。但僅就米粉口味而言,毫不猶豫,我自甘臣服在柳州螺螄粉的碗下。

我對螺螄粉的執迷,一度到了不誤的境界。在廣西呆着的那幾年,幾乎到了隔天便忍不住要食的地步。離開多年之後,仍然牽腸掛肚。有一年春節,廣西好友和妻子來探我,臨行前問我可有牽念的風土,我順口便說十分想念以前常吃的那家螺螄粉。那是十多年前,螺螄粉研發成方便食品的技術尚未面世。我這樣一說,也是希望他們不用費心準備要帶的東西。不曾想,等我接到他們之後,預備去選定的館子接風,朋友的妻子卻再三催促我們先回家。起初以為她或是身體不適,不料到家之後,她立刻精神抖擻,衝進廚房,不到一刻鐘,變戲法一樣,端了一大碗熱辣辛香的螺螄粉出來。

衝鼻而來的酸筍味,碗裏堆得冒尖的各色配菜,和兩張笑意盈盈的臉,一時間觸動衷腸,時空交錯,念想中的滋味,與眼前正在升騰的熱氣相接、融匯,剎那之間,濕潤了我的眼眶。

為了一嘗我這口腹之欲,他們夫妻腦洞大開,在去機場前,專程請米粉店老闆娘把煮好的湯,晾涼分裝在兩隻瓶子,未煮的米粉,和酸豆角、炸腐竹、酸筍、炸花生米、蘿蔔乾、葱花、生菜等配料,一一分類打包,單獨裝在一個旅行包中託運。為了不讓這碗千里之行的味道有所折損,一下飛機,便忙不迭地趕往廚房,用最短的時間,將其還原出一碗如假包換的柳州螺螄粉。

我們這些傻萌的人,眼裏只有溫熱的情誼,和將對方放在心上的赤誠,全然沒有想到,這碗行程千里美味不失的誠意,日後竟然還被人做成了一爿產值百億的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