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人網事】城市與審美

狸美美

看到兩個貌似獨立卻又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帖子：一個是體現觀眾們「口嫌體正直」（嘴上說不喜歡，身體卻很誠實）的影視代表作《艾蜜莉在巴黎》凱歌高奏開播第五季了；另一個是一群年輕人在認真討論北京為什麼不需要穿搭——地鐵上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幾乎每個人穿的都是黑色羽絨服。

肥皂劇的高收視和五彩斑斕的通勤黑，背後其實藏着共同的兩個字：城市。十個觀眾裏九個半追的不是艾蜜莉而是巴黎風情，放棄時尚則是上班族們在寒冷、龐大且摺疊的城市裏選擇的性價比最高的生存之道。

人與城市的關係，遠比「居住」二字來得複雜而深刻。無論是第幾故鄉，只要長住過，這座城市就必定會以一種沉默而強大的方式塑造我們。甚至，佼佼如巴黎者，其影響之深遠會讓人驚嘆。就如海明威筆下的名句：「假如你有幸年輕時在巴黎生活過，那麼你此後一生中不論去到哪裏她都與你同在，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

而城市對人的所有影響中，小狸認為對審美人格的雕琢是最重要的，因為它最終能定義我們感知的邊界。

其實對不少人來說，出生和成長的城市是Ta審美能力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啟蒙者。一座城市的審美影響力，首先體現在「硬景觀」上。建築是凝固的音樂，一個生長於北京的孩子，其審美底色裏，必然烙印着紫禁城的磅礡大氣；而一個在江南度過童年的人，很可能會對「移步換景」、「曲徑通幽」的婉約美學更情有獨鍾。而城市的天際線、建築的材質與色彩，街道的寬度與廣場的闊度，這些看似尋常的元素，無時無刻不在向我們輸送着關於比例、韻律、質感和秩序的美學信息，潛移默化地構建起我們審美的母語。然而，城市對審美的塑造，遠不止於「硬景觀」。其更深層的影響力，在於流淌其間的「軟文化」。一座城市的靈魂，棲息於它的美術館、劇院、書店，也瀰漫在街頭巷尾的咖啡館、市井小攤的煙火氣，以及行色匆匆的路人衣着神態之中。

生活在一座擁有頂尖博物館的城市，意味着你可以輕易地與數千年的藝術傑作對話。倫勃朗的光影、梵高的筆觸、宋徽宗的瘦金體，這些不再是遙遠的書本知識，而是可以親身感受的視覺震撼。這種持續的、高質量的藝術浸潤，極大地提升了人們審美的閾值與辨識力。反之，若一座城市公共藝術貧乏，文化生活單調，居民的審美視野也難免會有局限。

而一座城市最重要的軟文化是它的人文氣息。巴黎女郎的優雅與自信，教會人們美可以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氣質。東京的極致整潔與對細節的苛求，傳遞着一種「侘寂」美學，即在不完美中發現價值。紐約的多元與混搭，展示了文化碰撞所產生的巨大創造力與包容之美。至於香港，則是中西合璧雅俗共賞下孕育出的獅子山精神和一片赤誠。這些人文氣息，正是被城市塑造了審美的人們，再通過自己的審美選擇反哺和重塑了城市。

審美並非一種純粹天賦，而是一種可以被環境滋養和培育的能力。這提醒着城市規劃者與管理者，每一個抉擇都事關國民素質的養成。比如，可能該想想如何讓人們脫下那件黑色羽絨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