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冬至已過,還似夏至,20幾度的氣溫,風也和煦,陽光不算灼熱。大棠的紅葉季已開始迎客,大潭郊野公園,山林水塘,溪流風草,新綠淺淡,舊葉蒼翠,仍不易察覺季節更替的蹤跡。站在水塘石壩頂上俯瞰,水碧山黛,微雲浮藍,遙想同一時節,曾在四川米亞羅貪看一日三色,峰上覆雪、峰中葉紅,峰腳層林盡染。南北風光迥異,不似人心,面上風雲不改,內裏早已百轉千迴,實在難以捉摸。
有一日下午,正低頭在本子上記老闆布置的工作事項,眼角餘光不經意瞥到窗上起了暖橘色,偏頭看了看,不覺自言自語說了一句,日要落了,遂起身走到窗邊。峰巒起伏的南丫島,正浮在海面上,背上駝着碩大一輪紅日,把周遭的海面、天空,都烤成了玫紅色。穿過玻璃的目光在火裏暖了好一陣,才猛然想起,對面的老闆椅上,還坐着在說着工作的老闆。
心逐外物思緒隨之飄移,不是心不在焉,是情出自然的自然而然。不是每一刻都要正襟危坐,都要有理有據,都要在舉止端方言辭懇切中提供信息量密集的價值。朱自清在《廢話論》中說,得有點廢話,我們才活得有意思。看似未能提供有效陳述的廢話裏,含着有一種適切的情緒,把層層包裹的柔軟釋放出來,透透氣,也回回血。
有時候也會發訊息給不常聚首的朋友,絮絮叨叨,說一些無意義的人或事。
·鄰居家有一隻深灰色的大貓,圓圓的,肉團一樣,靜寂寂坐在走廊上,目送我進電梯。
·今天出門,又在電梯口遇到那隻貓了,像是專程提早出來送我。
·下班回家,一出電梯,牠就等在那裏。不聲不響跟我回到家裏,轉了一圈,輕手輕腳,想是看看有沒有情敵。直到主人再三呼牠,才甩甩尾巴回去了。
·我猜今晚牠又蹲在我家門。悄悄打開門,哈哈,嚇了牠一跳。
·鄰居似乎是一對老夫少妻。老的都禿頂了,少的還披散着頭髮出出進進。很友善的兩個人,在電梯間遇到了會主動打招呼。也不嫌我廣東話不標準。
·走廊上堆了好多紙箱,像是有人在整理傢俬。
·連着好幾日也沒有見到牠,他們搬家了。
·新搬來的鄰居,是一個外國肌肉帥哥,臂膀碩大,有一行英文刺青。人倒是彬彬有禮,會主動Say Hi。
·我跑步回來,在電梯遇到了健身回來的洋人帥哥,味道有點大。
·洗手間後面的陽台下,是一大片墳塋,月亮照得墓碑明晃晃。
·今晚你不會做噩夢吧。不過不要怕,蔡元培先生也葬在這裏。他是講科學的人,絕不會裝神弄鬼入人清夢。
·哈哈,我睡了,你隨意。
最近回了趟廣州,早起去大夫山跑步,森林裏遍布四季桂,花枝繁密,清香氤氳,行至幽閉處,淤積於此的桂花香,宛若香窖,沾染得頭身皆是。信手採了一小撮,想着晚間泡茶時添一點香氣。吃飯喝水是為生存,焚香點茶是為生活。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常常是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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