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傳統影視到VR,敘事模式發生了深刻變化。傳統電影依託線性時間軸與平面銀幕展開敘事,觀眾如同「旁觀者」;而VR則以三維空間為載體,將觀眾從「觀看者」轉變為「參與者」。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講師谷一盈從創作源頭出發,探討了如何將電影的敘事邏輯與藝術質感,轉化為數字化虛擬展演的獨特魅力。
她表示,自己在參與《看我天地中軸》VR項目後,對「虛擬」與「電影」的關係有了全新認知。「兩者本質都是『造夢』——電影用鏡頭造夢,VR用空間造夢,核心都是讓觀眾相信一個虛構的世界。」《看我天地中軸》VR項目作為「數字中軸」工程的重要實踐,通過三維建模、即時渲染和空間計算等技術,在500平米的物理空間內還原了從正陽門到鐘鼓樓的數字中軸線,創新性地將遊戲化交互與影視化敘事相結合,打破了傳統展覽的單向灌輸模式。
四種電影技法深度賦能VR創作
VR創作是否可以直接借鑒電影技法?谷一盈回答:「電影和VR是兩種不同的介質,它們的載體差異決定了觀眾的參與形式完全不同。這種差異意味着電影的很多經典創作法則不能直接照搬到VR創作上。」但是,電影創作的思路和理念,完全可以跨界賦能VR。「比如電影裏會思考『如何用鏡頭營造懸疑感』,VR裏就可以思考『如何用場景設計讓觀眾產生好奇』;電影裏會設計『讓觀眾感到安全的鏡頭角度』,VR裏就可以設計『讓觀眾感到舒適的行進路線』。關鍵在於不能『複製黏貼』,要根據每個VR項目的類型量身定製。」她又補充道:「觀眾從VR體驗中想獲得的核心需求,是電影難以達到的『沉浸感』。電影的沉浸感是『情感沉浸』——觀眾被劇情打動,產生共情;而VR的沉浸感是『身體沉浸』——觀眾的視覺、聽覺甚至觸覺都被虛擬環境包裹,會下意識地做出反應。」
基於對沉浸感的理解,谷一盈總結了四種賦予VR體驗更多電影質感的影視創作技法:
首先,是空間搭建與世界觀重構。「VR創作需要構建一個『既符合文化邏輯又有虛擬趣味』的空間。VR項目《消失的法老》以考古發現為依據,構建了『可與古埃及文明對話』的世界觀。創作者通過數字導覽明確告知觀眾所處的時空背景,這種清晰的世界觀設定能讓觀眾快速代入角色。這告訴我們,成功的VR項目不是簡單複製實體空間,而是構建完整的虛擬世界觀。」這種搭建能力對文旅VR項目至關重要:「有影視經驗的創作者,會用『鏡頭思維』設計場景——安排光影重點,設置互動觸發點,引導觀眾視線自然聚焦到文化知識點上,完成從『歷史材料』到『有趣體驗』的關鍵轉化。」
其次,是人物塑造手法。「現在很多VR項目的數字人還停留在『講解員』層面,很難讓觀眾產生情感連接。」《消失的法老》在人物塑造上極具影視化特色:「項目開篇由考古學家擔任嚮導,他語氣親和,會用通俗語言講解考古發現。當觀眾跟隨他深入陵墓時,他會因接到通訊暫時離開,製造出懸疑感。隨後,貓神貝斯特出現繼續引導,這一角色轉換既符合文化傳統,又用影視化手法增強了故事吸引力。」VR裏的數字人不必追求「完美擬真」,但一定要有「性格」。「《看我天地中軸》裏的劉秉忠,我們給了他『沉穩、博學但有點幽默』的性格,他的話語貼近現代語境,讓觀眾覺得這個數字人是鮮活的。」
再者,是場景設計技巧。「VR的真正價值在於展現現實中被隱藏、被遺忘或根本不存在的情景。這正是電影『情景再現』和『藝術虛構』手法的用武之地。現實中,圖坦卡蒙陵墓的核心墓室僅對研究者開放。在VR中,創作者通過『情景再現』讓觀眾站在古埃及工匠身邊,親眼見證殯葬儀式的完整過程;同時借助『藝術虛構』,用光影特效還原法老的靈魂與祭司對話,讓觀眾直觀理解古埃及『生死觀』的文化內核。」在《看我天地中軸》中,團隊也運用了類似手法:「為展現『中軸線與星宿的對應關係』,我們在VR場景中加入『星宿投影』——當觀眾站在太和殿廣場抬頭時,會看到天空中的星宿連成線與下方中軸線重合,抽象概念變得可視化。」
最後,是情節與動作設計。「『互動感』是VR區別於電影的最大特色,但很多VR項目的互動只是『為了互動而互動』。」谷一盈強調,好的VR互動應該像電影裏的動作設計一樣,既服務於內容,又能調動觀眾情緒。在電影裏,每個動作都經過精心設計——主角摔碎杯子可能是為了表現憤怒,配角遞紙條可能是為了推動劇情。在VR裏,創作者也需要思考:觀眾做什麼動作會感覺更投入?這些動作如何與文化內容結合?她指出,「身體參與」的互動比單純的「點擊觀看」更有感染力,更符合VR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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