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忽然不可抑制地想吃酸。映射在腦海裏,是想吃那種個頭不大、表皮黃綠不均的橘子。可即便一路跑完半個街馬,路過了堅尼地城到灣仔大大小小的攤檔,都沒有看到有這種橘子在售賣。看來香港水果供應商的拿貨渠道,還是不夠多。兩間最多數量的超市裏,水果品類和賣相,幾乎一致。街舖的果欄,也大抵如此。
作為一個好事者,我專門去查了政府統計處。發現內地是香港最大的水果供應地,約佔了進口量的48.4%。美國和菲律賓則緊隨其後,分別供應了香港8.7%和7.9%的水果市場份額。近年來頗受港人歡迎的日本水果,則從2020年的佔比2.1%上升至去年的3.3%。如果按照品類來分,中國內地產的梨以及菲律賓的香蕉、澳洲的橙、新西蘭的蘋果及奇異果、南非的檸檬、日本的桃、美國的車厘子,分別佔據了香港市場上同類水果最大的進口份額。
香港人最愛吃的水果前3名︰蘋果、梨、橙子。去年,人均吃掉了74個蘋果。眼下蘋果正當季,堆垛在攤檔上,水靈新鮮,可我還是想吃酸。南記的酸湯牛魔王,酸菜口味偏甜;譚仔的酸辣米粉,酸是酸,辣卻偏燥,一路吃下去,都不足以撫慰忽然嗜酸的念想。
對味道不可名狀的執着,像是一根隱隱伸出喉嚨的線頭,倘若真能揪住攀扯下去,五臟廟裏曲裏拐彎的心思,說不定都能掰扯得清清楚楚。比如西醫以為忽然嗜酸,可能是腸胃缺乏維生素C或其他微量元素,引發對酸味食物的渴望。檸檬、酸梅、橘子等口味偏酸的水果,都富含維生素C。中醫則說肝主酸,山陝一代的人,之所以喜好偏酸的飲食,便是因為當地水土乾燥,酸可以生津止渴,亦可以平衡肝火。
到這個月,我又整整一年沒有親近那片黃土地了。在那裏,家家飯桌上日常不離的漿水菜,可能是勾起此次症狀的主因。
黃綠相間的酸橘子買不到,退而求其次,看着街市剛上市的白蘿蔔,個個白潤盈豐,不覺口齒生津,決定拎兩根回去,自造一罐酸蘿蔔,以解酸愁。
白蘿蔔洗淨,無須去皮,切半圓薄片,白糖殺水,靜置一個鐘,擰乾水分,浸入老陳醋、生抽、小米辣製成的醃汁,密封瓶口,存入冰箱。一夜後,擰開瓶蓋,一股清靈的酸爽味直衝鼻息,抵達天靈後再由喉拐入腸胃,身心瞬間通透。舀一碟出來,佐白粥,入口酸脆,舌尖上微微回甘,腦子裏勾纏了好幾天的嗜酸之念,立解。
寶玉挨了賈政一頓板子,療傷時,各處都打發人來問他想吃什麼。浮上水的人情,在寶玉看來都是真心關顧。他順嘴就說想吃個小蓮蓬小荷葉的蓮葉羹。璉二嫂子嗔他專揀最費工夫的吃食來磨人。好在有賈母這個腰子可以依仗,繁瑣細緻的蓮葉羹還是給做了一碗送來。寶玉喝了兩口,哄騙討好丫鬟玉釧喝了一口,二人凝神聽閒話時湯不慎被打翻,反倒又燙了寶玉的手,新添一處灼痛。可見,人無由來起的念想,若能撫平一道痕,必然會再起一道傷。
最近,拜紅學索引派所賜,這部奇書被冠以悼明隱喻,頻頻登上熱搜,引發各方討論,甚至帶動很多人頂着北京的第一場雪,去景山公園悼念在此自縊殉國的崇禎帝。經典著作的魅力在於常讀常新,真正喜歡還是多讀幾遍原著文本,少些人云亦云的跟風,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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