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誌】牟河壩的落葉

●羅大佺

每逢深秋，窗前銀杏樹的葉子片片飄落，落到洪雅縣城的河邊草坪上，彷彿鋪上一層金色的地毯。我都會想起牟河壩的深秋，那也是一個落葉的季節，村莊的落葉滿山遍野，山林裏、田埂邊，到處都是。

牟河壩的樹木，主要以榿木為主。榿木在當地又叫杞蒿樹，是一種落葉喬木，木質較軟，葉長橢圓，邊緣有稀疏鋸齒，主要用來燒柴。榿木沒有銀杏的金貴，也沒有松柏的常青。它順着季節的性子生長，春抽綠芽，夏遮濃蔭，到了深秋，葉子便開始順着秋風飄落，冬天，葉子更是簌簌落下，落滿田埂，鋪滿山林。

母親是勤快之人。每到落葉季，就背着竹簍，拿着竹耙子，去山林裏撿榿木樹葉，除了榿木葉，她順便也撿竹葉、乾樹枝。她說：「杞蒿樹葉是好柴火，曬乾了耐燒。」我最愛跟着母親去撿落葉，竹耙子在她手裏輕輕一摟，榿木樹葉子就堆成了小山，我踮着腳幫着往背簍裏裝，葉子上還帶着陽光的暖意。有時撿得興起，我會故意往落葉堆裏一撲，葉子漫過膝蓋，像鑽進了雲朵裏，母親看着我快樂，也不生氣，就站在一旁看着笑着，皺紋裏盛滿了愛意。

撿落葉的日子，也有小夥伴的身影。星期天，幾個耍得好的娃兒約着一起去山林，月兒山、五山、方山、獅公山，這些生產隊栽有榿木樹林的山，我們都要轉悠個遍。不只是幫家裏撿柴火，更要趁着那滿山坡的葉子玩個痛快。我們用落葉鋪「跑道」，在厚厚的葉子上賽跑，腳踩上去「沙沙」作響，落葉被踩得不停地翻飛，我們的笑聲也跟着飄出老遠。最有意思的是將那些寬大平整的榿木樹葉放進牟河裏，看着葉子順着河水漂走，我們就在河堤上追着跑着，直到葉子被水流捲進漩渦，我們才戀戀不捨地離去。

有一年深秋，母親生病臥床，眼看着獅公山的榿木樹葉落了一層又一層，灶房裏的柴火卻愈來愈少，我瞞着母親，背着她的竹簍，拿着比我還高的竹耙子，獨自往獅公山去。山路崎嶇，落葉鋪得又厚又滑，我摔了一跤，膝蓋蹭破了皮，背簍裏的葉子也撒了一大半。我爬起來，笨拙地摟着葉子往背簍裏塞。那天傍晚，我背着裝滿落葉的背簍回家，母親在門口看見了，急忙迎上來，撩起我的褲腿看着傷口，眼眶一下子紅了，把我緊緊摟在懷裏。第二天晚上母親用我撿的榿木樹葉，燉了一鍋我最愛吃的芋頭。看着火苗在灶膛裏劈裏啪啦作響，我覺得那晚的月光特別明亮。

如今母親早已不在人世了，牟河壩的榿木樹葉卻依然年年飄落。每次想起那些撿落葉的日子，想起母親溫暖的懷抱，想起灶房裏的煙火氣，還有和小夥伴們在樹葉間瘋跑的時光，心裏就暖暖的。那些榿木樹葉不僅是牟河壩美麗的風景，更是刻在我記憶深處的鄉愁和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