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星
鎮駐地,一眼望過去,除了花壇,是看不到土的。
路是柏油路、水泥路,那些柏油和水泥鋪得很到位,把邊邊角角都蓋嚴了。鎮駐地幾個村裏的街道也與鄉下的農村不同,見不到露土的地方,當然也沒有野生的草木。
沒土,不代表沒有綠色。花壇裏的草兒們是綠的,路旁的行道樹也是綠的。有了綠的點綴,配上花的綻放,被水泥、柏油、鋼鐵佔領的小鎮,好像也不太缺生命的氣息。來來往往的車輛,來來往往的人流,把鋼筋水泥的建築,攪動得活泛起來,不顯那麼呆板了。
城鎮裏,沒有鄉下農村的泥土氣息,沒有那裏的生機盎然。這或許很遺憾。可相較於鄉下農村,城鎮的街道是整潔的,更寬敞也更平坦。即便陰雨天,也不會出現泥巴乎乎的髒兮兮的路面,更沒有因長期碾軋而形成的積水的坑坑窪窪。若非比較,不必厚此薄彼或厚彼薄此,朝大處看,鄉下與城鎮,各有各的不足,也各有各的好。
我在農村出生在農村長大,從小被父母灌輸的,是離開農村去城市。從小學到大學,離農村愈來愈遠。在省城濟南讀了幾年書,畢業後漂泊了一陣子,終又回到平邑,在小鎮上謀職生活。這樣的地方,離城市不遠,離農村也不遠。生活得久了,感覺這個鎮駐地附近,雖然有幾個村莊,與真正的鄉下農村比,還是很不一樣。
不驅車跑出一陣子,周邊是見不到野花野草的。鎮駐地的這些村,樓房林立。即使住四合院和平房的那些,家裏家外也都「城鎮化」了。他們大多不種地,都是到近處的企事業單位上班過活。也有的不上班,自己開個店舖,一樣養家。
那天,我去進展村委辦事。站在門口朝西看,突然看到一棵高出院牆一兩米的棗樹。湊近了看,瞅了半天也沒確定是棗樹還是野生的酸棗。那棵帶刺的樹上,稀疏地結了些圓溜溜的棗子。棗子跟小朋友玩的玻璃球那般大,像是大一號的酸棗,又像是小一號的大棗。它的旁邊,長了幾棵臭椿。近處的牆頭上,耷拉下來幾根枸杞枝條。酸棗樹還是大棗樹,一時辨別不清楚,看長勢,臭椿和枸杞一定是野生的。它們是在宅院東側的夾道子長出來的。那個夾道子,算是宅院的犄角旮旯處,很窄很亂難堪大用,一看就是個被長久閒置沒人打理的所在。那些臭椿、枸杞和棗,可能是被無意間丟棄或風吹來或鳥銜來的種子遇土萌發的。若是主人家刻意栽種的,不會那麼雜亂和無序。
既然是野生的,又能長起來,就代表這個地方,還有鄉下農村的那種「基因」在。此外還表明,野生植物,適應性和生命力確實強。它們的成活,可能只是需要一點點土和一點點雨水。即便無人打理,只要不刻意破壞,依然可以長大。
我沒正兒八經種過莊稼,也沒正兒八經管理過果樹,但從小就接觸過。父親種莊稼種菜時,父親管理果樹時,我多次參與過。只不過,沒有系統地從栽種到採收全程參與。農村老家那邊的果樹和莊稼,有些的生命力也很強,與野草雜樹比,還是遜色不少。
有高牆擋住,我不知道那個宅院的夾道子裏有多少土。從周邊情況判斷,那個夾道子多半是用水泥鋪上的。可能有些裂縫,或者有些雨水沖刷聚集的淤泥,讓那些枸杞、臭椿和棗樹扎根長大。當然,也可能因那個夾道子實在沒有可用之處,主人家當初嫌浪費,沒捨得鋪水泥。即便如此,那個地方的土,也不可能多深多肥沃。臭椿、枸杞、酸棗或棗樹,在鄉下農村,都很常見。我在進展村的一處宅院外看到它們後所以興奮,倒不是因為它們多稀罕或名貴,也不是因為它們的生命力多頑強,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在鎮駐地村的院落中瞥見,有些意外,出乎預料。
那棵或幾棵結了圓溜溜果實的樹,若是棗樹,還好些。若是酸棗樹,就更值得興奮。腦海中,酸棗樹是長在山區農村的。只有在那種偏遠的山村,說得更準確些,只有在那種偏遠山村的山上嶺上,才比較常見。若非刻意,山村的大多數宅院中,一般也不可能長出野生酸棗樹的。在宅院中,能長到三四米高並能結出又大又圓酸棗的酸棗樹,更是少見。進展村的那處宅院,位置不偏,甚至應該算是鎮駐地的中間區域,偏偏就從牆頭上高出了幾枝結了棗子的樹。因為單看那些果實不好分辨,一時沒法說是野酸棗樹還是大棗樹。就算是無人打理的大棗樹,枝枝丫丫的,也長得有些野性了。能這麼活着,挺不簡單。
在到處鋼筋水泥的鎮駐地村,在宅院的犄角旮旯處,見到幾棵長勢隨意的樹,心中是興奮的。這種興奮裏,摻雜了諸多情愫,有詫異、震撼、肯定,也有啟迪和希望。
城和村,有不同,有距離,但卻不是對立的。許多東西,多看看,多想想,幾番嘗試再嘗試,互補互通互融,絕不只虛夢一場。進展村溢出院牆的那幾根帶刺枝條上,棗子們圓溜溜的,大的小的,正野野地長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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