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客聚】「統寫」到「統讀」

潘國森

常用的「慈」字（《康熙字典》採用之）有可能被香港小學老師判為錯別字，那是有人拿了「冷僻」到接近普遍「棄用」（Obsolete）的異體「草頭慈」（《說文解字》用之）來排斥原本最通用的字體，事件性質是強推「統寫」。這決定雖然也有三數教授學者「以漢壓清」的學術判斷「撐腰」，但是香港學界也不見得已達到共識。

我們「民間讀書人」（即缺乏博士學歷、教授職稱的人民群眾，常會被訓斥為不是專家，沒有資格發言），作為「資深用家」就認為有越權之嫌了，最終就難為了爸媽。大半輩子的「對」，遇上家中的小學生給老師教到說老爸老媽「錯」了，「慈」字風波只是芸芸突如其來的「學習困難」之一。將來這一代香港小孩指責整個大中華圈所有中國人寫的「慈」是錯別字，才算丟人現眼、醜出世界呢！

「統寫」之外，還有「統讀」。1985年公布的《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是全中國基礎教育和公共廣播的標準。這個表由「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負責，委員會後來易名為「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簡稱國家語委），現已併入教育部。《審音表》又出了「修訂版」徵求意見但仍未正式公布，可見內地類似學術爭議還是相當公開，所有文字工作者都有發言權。然而「統讀」之執行必有漫長過程，少不免產生混亂。

近年，讓中國家長頭痛的案例是唐代大詩人杜牧名句「一騎紅塵妃子笑」的「騎」該怎麼讀？

騎字在普通話本有兩讀。同義而有多過一讀，是異讀，全都可以接受。我們廣府話就有大量「文白異讀」的實例。因不同義而讀音不同，則是破讀。最常見是標明詞性不同。騎即是此例。

騎字最常讀陽平聲（漢語拼音qí，粵音如「瘸」ke4），作動詞用，如騎馬。但作名詞用則讀去聲（漢語拼音jì，粵音如「冀」kei3），解作給人騎的馬、乘馬作戰的戰士、一人一馬合在一起的量詞等。家長驚覺以前學的「一騎」讀去聲，子女卻被老師教讀平聲。於是家長又多一事要給子女批評犯錯。

「統讀家」擔心廣大人民群眾水平太低，字字「統讀」很省事。格律詩詞愛好者卻堅持按詩律這個「一騎」的「騎」要讀仄聲，讀平聲就失律了。這事甚至可以上升到個別語文老師粗暴干涉漢語詩歌文化的高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