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情萬里】秋天來了香港

趙鵬飛

秋天是真的來了香港。

今年的秋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寒涼。打開屋子兩個不同方向的玻璃門，希望南北對流，能把淤積的壓抑情緒，統統捲走。忽然貫通的風，掀起了桌上的書頁，吹亂了堆疊在床頭的筆記，柔柔的粗質白紗窗簾，隨之浮動。一股不期而遇的寒顫，瞬間從髮絲傳到了指尖，冷不丁連打了三四個噴嚏。披衣走到窗前，樓下海面泛起波光，刺得人雙眼失焦，眼前頓時籠起一片白熾。好一陣子，才重新適應了室內室外隨時切換的光線。

避風塘的長堤，隔絕了外海來的浪高浪低，港灣裏大大小小的船隻一起靜默，偶有小艇過海渡人，拖着一條蒼白的浪尾，劃破眼前的靜謐。海邊的幾株大葉欖仁，顯現出秋天的顏色。葉子從背面開始泛紅，葉子的表面，還是油潤的蠟質綠，閃着墨光，幽幽地，很隱忍，像是眼眶憋着的淚，眼圈都透出血絲了，眼袋仍是烏青一片。

連續幾天都睡不好，也睡不着。很多工作要即時處理，屏幕上不時更新的消息，觸目驚心，慘烈異常，攪得人心緒難平。災難總是用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無比精準，又毫不手軟擊中看似藏匿很深的軟肋。如同一根長着倒刺的鈎子，將受傷的地方從外開始向內撕裂，愈撕愈深、愈撕愈疼，悚然見骨。

大埔的火烤痛了全城人的柔軟，明火已滅了幾日，傷痛的濃煙還在心頭繚繞。百餘生命戛然而止，數千人的家園焚為焦土。守望相助的溫情，在人和人之間流動，素不相識的力所能及，撫慰住了最初的慌亂惶恐。這座城的人，平日都包裹在邊界感的冷漠裏，彼此不容易窺見真實心腸。但凡一遇到事，骨子裏不由分說的溫暖仗義，即刻就卸下了所有戒備和隔閡。只要我有，只要你需。不分男女老少，不分族群職業，不分貧窮貴賤，不分白天黑夜，都想出一分力，都肯出一分力。香港不大，人心卻熱。裝得下自家的融融樂樂，裝得下街坊的至暗時刻。香港不下雪，不缺送炭人。香港常下雨，滿街縱橫交錯的連廊，方便了不帶傘出門的人，也模糊了城市的空間分割，潛移默化中把休戚與共塑入了每一個人的習性，成為一種道地的本土文化。

全城為火中遇難的市民，致哀3日。國旗、區旗低垂，全城的報章頭版、網頁頁面，不約而同換上素黑色，以示哀痛。連續3日，港九十八區設置公眾弔唁。很多手持黃白兩色鮮花的綿延人群，在鄰近烈焰焚過的宏福苑纏繞，一圈又一圈，是道別，是環抱，更是物傷其類的沉重。屋苑修繕工程，如若未跟足程序和規則，繼續僥倖下去，釀成大禍的火舌，隨時可能在任何一座大廈燃起。以文明先進著稱世界的城市，法治是基石，專業是骨架，廉潔高效是無往不利的雙翼。即便身是菩提心若明鏡，也要時時拂拭，以防染塵。更何況是一座城市的有序運作。警方已在着手調查，事件的肇因會漸漸清晰，對安全的敬畏容不得半點懈怠，鑄成大錯的人一定要為此承擔刑責。

特首說，調查到底，認真改革，化悲憤為改革力量，打破利益藩籬，不論涉及任何人，都一問到底，追責到底，讓真相水落石出，讓公義得到伸張，讓逝者安息，讓生者安心。

我們都拭目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