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至1920年間，英國著名作家威廉·薩默塞特·毛姆 (William Somerset Maugham) 在中國旅行了四個月。今次東方之旅為他提供了豐富的創作素材，催生出了三部重要作品：《在中國屏風上》《蘇伊士以東：七幕劇》以及後來被荷里活改編成電影的小說《面紗》。
1922年出版的遊記《在中國屏風上》，由58篇短篇速寫組成，生動記錄了他在中國邂逅的各類人物。值得注意的是，書中主角並非中國人，而是那些生活在中國的歐洲僑民。毛姆以犀利的筆觸揭露了這些西方人的虛偽面目：他們在中國過着奢靡的生活，卻對這片土地和人民漠不關心，甚至刻意保持距離，生怕「玷污」自己的白人血統。
書中的諷刺案例令人深思：一位初到中國時信奉社會主義、拒絕乘坐人力車的理想主義者，三年後卻因車伕轉錯彎而抬腳就踢；一位流亡多年的商人雖極度鄙視中國人，卻寧可在此漂泊也不願返回歐洲探望家人；更諷刺的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傳教士，他們一邊對中國人心存厭惡，一邊又竭力勸說他們皈依基督教，並藉機聚斂財富。
儘管毛姆將批判的矛頭主要指向這些充當帝國代理人的西方僑民，但他筆下的中國圖景同樣耐人尋味。
《鴉片煙館》兼具誘惑與恐懼
在《山城》一章中，他描繪的中國城市充斥着刺鼻的氣味和喧囂的噪音，而生活在其中的人們則顯得神秘莫測。特別引人注目的是他對中國墳墓和長城的描寫：這些「巨大、雄偉、沉默而可怕」的遺蹟，象徵着在他眼中古老、停滯而難以理解的東方文明。
在另一篇文章《鴉片煙館》中，毛姆描述了一種誘惑和恐懼交織的感覺。那煙館「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地方，舒適、像家一樣溫馨」，令他想起「柏林的那些小型私密啤酒屋」，但同時，他之前在小說裏讀到的種種描述，此刻卻如陰雲般在心頭浮現，令他不禁「不寒而慄」。
這些文字不僅記錄了毛姆對中國的直觀印象，更折射出戰後大英帝國面臨的深刻認同危機。當殖民者通過鴉片貿易將中國強行納入全球資本主義體系時，他們審視這個古老文明的目光，與曾經打量印度、馬來亞半島和香港的視角如出一轍。《在中國屏風上》由此成為一面獨特的雙面鏡：既映照出一個西方人眼中的神秘東方，又折射出殖民者自身的矛盾與焦慮。
●杜春媚
嶺南大學歷史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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