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而有征】困獸之鬥

劉 征

問你一個問題：假如你是一位父親，你已經出嫁的女兒被她的丈夫謀殺了，而且腦袋被砍了下來。現在，那個可憎的女婿被判處死刑。他提出條件，只要你想辦法幫他免除死刑，他就告訴你女兒的頭在哪裏。你會同意嗎？

這是最近我看的一部美劇《困獸之鬥》當中的一個場景，他想說的是，如果非要在愛和恨當中做出選擇，其實是很難的。尤其這個恨還是基於你的愛。因為，如果你選擇復仇，你將永遠無法讓自己的女兒完整下葬，而在一個有基督教傳統的國家，他們相信來世。一想到此，女兒的遺體就變成一個完整性的執念，成為不得不妥協的理由。可若是答應，你將失去懲戒這位兇手的機會，那你同樣無法原諒自己。

然而，當我把這個問題提給我的朋友，他居然輕鬆就給出了一個令我出乎意料的答案：先同意放他，讓女兒下葬。因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我聽到這個答案之前，我完全沒有想到，因為我陷入了二元對立當中。以至於我沒有為其加入別的變量。而在這個Case裏，時間是一個很好的變量。

這讓我想起最近的羅浮宮失竊案。它那麼輕易地就被偷了，簡直像一個兒戲。其實仔細想想，倒也不是不可能。沒有人想到有人竟會如此大膽，敢光天化日之下去偷羅浮宮。其實，這種疏忽倒不是基於對世界一流的羅浮宮安保那麼信任，而是因為他們相信沒有人蠢到去做一件後續會被不斷追蹤的事。說實話，警察對於那些犯罪團夥，無論是江洋大盜還是小偷小摸都是十分了解的。這是他們的專業，在抓賊這個領域，警察很有經驗。尤其一想到這樣一件舉世矚目的大案，並沒有幾個人有能力去做。那麼，這些人被發現蛛絲馬跡顯然比預想要容易得多。畢竟，在這個圈子裏，大家都是熟人。

我就曾經親眼見過一個人被從火車上帶走了。那是我有次從科隆回巴黎，車到終點之後，我就看到幾個警察等在那兒，一個看起來十分普通的乘客被帶走了。我當時很詫異為什麼這個人這麼普通還會被注意。其實，也許警察早就收到了線報。

所以，失竊案只是一個開始，與其說是羅浮宮的安保系統嚇退了很多歹人，不如說後續無休無止地被追蹤這件事更加可怕。這是一個很普遍的心理，就在日常，當我們要做一件事，也會三思而後行，實際上是在評估後果。這樣思考確實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不過這種依靠延遲時間來解決問題的思路有一個缺點，就是考慮後果這件事常常因為它沒有立刻針對那個對象做出反應，最後等到再次行動的時候，這行動就成了一個新的事件。它喪失了行動的緣由，以至於很不合理了。除非我們像那些暗地裏去復仇的人一樣，不被任何人發現，那就又讓自己陷入到黑暗之中，就好像我們極不磊落。但其實，你也許是出於愛而去做的。就像先前我那位朋友的回答。這回答讓他閃耀着人性道德的光輝，因為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愛，然後又因為愛才去仇恨。這是情感充沛又極具道德感和使命感的行為，或者還可以加上責任感。但是唯獨就是無法建立完整的推論。因為在一個已經結案的完整因果鏈中，這件事打破了承諾。於是此一正義的行為因為不守信用而成為非正義的，這件事於是成了困獸之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