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狸美美
在北京吃涮肉,旁邊一桌4個年輕人聚會。吃到中途,小狸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他們真的好安靜啊﹗一坐下,統一拿起手機掃碼看菜單,等菜期間統一低頭刷手機,菜品上桌又統一拍照,然後男生們低頭苦吃,女生們則一邊小口咀嚼着蔬菜、一邊低頭P圖……總之沒什麼人在說話,更沒什麼人愛說話,似乎全員都靦覥、內向、社恐、I。
我們正活在一個矛盾的時代。
手中這塊小小的屏幕,原本被設計用來連接世界,如今卻在人與人之間砌起了一堵無形的玻璃牆。人們前所未有地「連接」着,卻也前所未有地孤獨着。身處人群,宛如置身荒島,正是這個時代最典型的病症——群體性孤獨。
那麼手機是如何讓人畫地為牢的呢?
首先,它用「連接」的幻覺替代了真實的連接。我們在社交媒體上擁有成百上千個「好友」,點讚和評論構築了虛擬的社交圈。然而,點讚之交大多時候約等於點頭之交,這種弱連接的賽博社交,只能滿足被看見、被認可的表層慾望,卻無法提供深度關係所帶來的歸屬感與安全感。當深夜emo,翻遍通訊錄,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放心撥通的電話時,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孤獨感,才是最真實的。
其次,手機吞噬了獨處的能力,而高質量的獨處,恰恰是消解孤獨的良藥。在沒有手機的年代,人們有大段的「留白」時間——等車時發呆,排隊時觀察路人,睡前胡思亂想。這些看似無用的時刻,正是人們與自我對話、整理思緒、沉澱情感的寶貴機會。而今,任何一絲空閒,都被手機即時填補了。我們害怕無聊、害怕安靜、害怕面對那個卸下所有社交面具後,有些不知所措的自己。我們用信息的洪流將自己淹沒,看似熱鬧非凡,實則內心一片荒蕪。我們失去了與自己相處的能力,自然也就在人群中感到無所適從。
而當孤獨成為常態,社恐便如影隨形。
社恐的流行,很大程度上是真實社交能力的全面退化。線上的溝通是經過「美顏」的:文字可以反覆修改,表情包可以精準傳達情緒,聲音可以加上濾鏡。我們習慣了這種可控的、非即時的互動模式。一旦回到線下,面對一個眼神、一個微表情、一個語氣的變化都需要即時解讀和回應的複雜情境時,便會感到巨大的壓力。
更深層的原因在於,我們被手機屏幕裏那個「完美的自我」綁架了。我們在朋友圈裏是熱愛生活,積極向上的,在短視頻裏是風趣幽默、才華橫溢的。當現實中的我們不得不與這個「數字人設」同台競技時,巨大的落差感和被「戳穿」的恐懼油然而生。我們害怕自己不夠有趣、不夠深刻、不夠好看,無法滿足他人的期待——而這種期待,很多時候是我們通過社交媒體親手塑造的。於是,逃避真實的社交,躲回那個可以自由編輯和美化的虛擬世界,便成了最自然的選擇。
渴望連接,卻又恐懼深入,展示生活,卻又隱藏自我。我們像一群隔着玻璃缸相互張望的魚,看得見彼此,卻感受不到水流的溫度,我們終於淪為手機的囚徒。要想破局,並非重回原始,科技無罪,沉溺才是癥結。或許我們需要的,是一場主動的數字戒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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