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佺

酷暑尋涼地,是當下生活一大時尚。去大崗山的前幾天,炎炎烈日把大地烤得快要冒煙。

大崗山這個名字並不陌生,當年在天全工作時,大崗山在縣城西面,遠遠望去,懸崖陡壁,林木遮天,據說紅軍長征經過天全時還在那裏打了一仗。可惜當時上山道路未修通,沐雲樂園未建成,沒有見過大崗山的真容。15年前的遺憾現在來彌補,嚮往中也有興奮。

盤山公路像一條藍色的飄帶,飄逸在半山之間,雖然蜿蜒,但不陡峭。同去的書法家王德躍先生說,這在他見過的景區公路中,算是最好的路了。

上得山來,但見青山如黛,一片翠綠,藍天白雲,悠悠然然,蟬鳴鳥叫,天人合一,站在山巔,彷彿在沐浴雲海。

天全的山,我見得不少,石頭硬,樹也密,雜草叢生。大崗山的林木卻疏密有致。綠,是鋪天蓋地的,嫩綠、墨綠、翠綠,一層一層地垛上雲間,被陽光照個透明,然後潑灑下來。

沿着遊客接待中心石階折而向北,是天全書法家蘇培根先生題寫的「大崗山」三個大字,大字刻在一大漢白玉石頭上,蒼勁有力。大石頭過去,忽聞鳥語,原來是一片密林,密林之中,懸着一隻隻鳥巢(其實是小木屋),木質的、藤編的、各式各樣的,有的橢圓如蠶繭,矗立在地上;有的像一枚巨大的逗號,懸掛在樹枝之間,這是「鳥巢營地」,巢與巢之間,有一座凌空的木橋,橋的兩邊,則是樹藤編織的扶網。當地人說,夜裏躺在鳥巢中,銀河會把人緩緩放進夢裏。我不曾夜宿,只在密林間的茶桌上慢慢品着綠茶和檸檬冰糖水,和友人閒聊,一任年幼的兒子在林中嬉戲打鬧。陽光從林隙間灑了進來,微風拂過,格外的清涼。

從「鳥巢營地」往北不遠,是「穿越叢林」。想親近大崗山,得走一趟叢林穿越之路。路是以前山民踩出來的,後來修了木棧道,順着山勢繞。兩邊的樹長得密,枝椏在頭頂交纏,像搭了個綠色的棚子。偶爾能撞見幾隻松鼠,竄得飛快,驚起一群山雀,撲棱棱地鑽樹林。走得深了,能見老樹根盤在石頭上,像老人的手,攥着大山的骨頭。腐葉底下,藏着幾棵野生的天麻。這條路,是當年紅軍長征攻佔天全時迂迴的小道。1935年,紅軍翻過大雪山,在大崗山與敵人激戰後,攻佔了天全縣城。如今在叢林深處,還留着當年的槍炮,只是被歲月的河水,腐蝕得銹跡斑斑。我們停下腳步,坐在一塊長滿青苔的岩石上,感嘆這大崗山的清涼,原是無數人用熱血捂熱過的;森林裏這份安寧,也是無數人用生命守護過的。於是從石縫裏摘下一株開着花兒的野百合,護在胸前。

當晚,友人住在懸崖邊上的觀景民宿「天際帳篷」。他說,夜裏,山風把月牙般的帳篷吹得鼓鼓的,清涼如絲,天亮前的日出格外耀眼,像給天空塗了一層金色。而我們則是在親子民宿的觀景台上,看到了波濤洶湧的雲海。或許,這便是「沐雲」之由來。

午飯後下得山來,薄荷味的清涼還在心裏。回頭望去,大崗山靜靜臥在雲端,彷彿在說,你來,或者不來,清涼都在;你見,或者不見,綠色依然。

我忽然明白,清涼不僅在山,也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