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78年,泉州藝校木偶班。11歲的黃文君手舉勾牌,手酸,她忍不住卸力耷肩,師父的呵斥立刻炸響。她當時不懂,幾十年後才明白,那聲聲呵斥裏藏着的,是老藝人對提線木偶傳承骨子裏的焦灼。
練功房內,最枯燥的是「走路」。雙腳交替,提線操縱,木偶的喜、怒、哀、樂,全在這單調步伐裏。提線之難,難在「人偶合一」。手上數十根絲線翻飛,口中唱唸做打不停,木偶的眼神流轉,靈魂灌注,全憑勾牌指尖微力。動作可教,靈魂難傳。
真正觸動靈魂的,是師父們的身影。
楊度,被稱作「活字典」的老藝人。罹患惡疾、生命彌留之際,錄音機沙沙轉動。劇痛讓他將一句唱腔撕裂成四五段,仍堅持口述《三藏取經》的場口、扮相、角色……「不傳下去,無顏見師父。」沙啞聲在病房飄蕩,記錄的學生淚落無聲。
黃文君的丈夫陳應鴻彼時就在床邊。如今他領頭整理《目連救母》,肩上壓着同樣的重量:「做不好,對不住師父。」
夫妻倆已延期退休。課堂上,兩人教學理念偶有碰撞;回家關起門來爭幾句,終為藝術妥協。家中日常平淡:他刷手機,她煮飯打掃。但客廳燈下,聊起師父楊度或那些先行前輩,兩人常陷入沉默。楊度的錄音不敢重聽,思念卻刻進骨血。
老藝人臨終託付之聲猶在耳畔,那斷續的唱腔,是一條穿越千年的線,這端繫着病房裏的不甘,那端連着未竟的傳承。
目前,劇團老中青三代演員梯隊50餘人,還有十幾名「00後」在藝校培養。劇院一角,一爿小廟,供奉的是戲神雷海青,從老劇院「搬」來,香火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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