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扎特的著名歌劇《魔笛》早前在港上演,由於這齣戲本人看過很多次了,在薩爾茲堡時還參演過,所以就抱着平常心去姑且一看。
序曲奏起時,大幕未啟,卻投影了一片連綿的皚皚雪山,然後聚焦在一處山頂上,雪地裏出現一把豎笛。這個帶點懸疑性的蒙太奇手法倒也新鮮,霎時勾動了我的觀賞慾,好像在看007從天而降的鏡頭。
幕啟後,一個身着西裝的男士奔跑並呼叫着「救救我!救救我!」並衝上台,但他身後只見一群路人,並無追殺者現身,似乎危機在隱蔽處,而他隨即已暈眩倒地。這時我才看清,這是一個地鐵的對開月台,月台後牆上有一幅巨大的廣告牌,三位戴小紅帽的空姐打着的口號是:COME FLY WITH ME!與此相應地,台上真的走來三位航空小姐,衣着是貌似國泰的鮮紅制服。看到此我莞薾一笑,製作組為急板音樂的《魔笛》開篇找到一個如此巧妙的布局:急急腳節奏的中西文化大拼湊都市香港!只見地鐵一列剛走一列又到,吞吐各色繽紛乘客,恰似本地的高峰時刻。舞台上川流不息的快速變幻與莫扎特譜寫的危機四伏快板相得益彰,這種客觀性的反映讓我感到一種黑色幽默的批判,有如Philip Glass的創意筆觸,整個《魔笛》至此煥然一新了!我樂不可支地享受着眼前的創意火花。
夜后登場了,狀似無害的晶瑩小綿羊,但雙角拱起暗喻邪惡本性。導演延續了此劇的Singspiel(歌唱劇)說說唱唱的形式,可惜這回說的是英格里西而不是粵語,否則聽她扮可憐講:「我那乖女被人拐咗啊陰功!唔該你幫我救佢返來啦靚仔哥哥……」 那才是徹底落地香港與民同聲同氣!夜后這時唱完了第一幕的花腔詠嘆調,效果還過得去。但第二幕的更加上下跳躍的戲劇性花腔大匯演,變成了十八樓C座跑跳失足大跳樓:每一顆高音都脫靶擊歪了!看節目表才知,這位夜后的演唱者連唱了四埸,而且從周六的夜場到我看的周日下午場相距不到二十四小時。這樣的編排是她失場的根本原因,相信香港歌劇院和她本人以後都會以此為戒。
但全劇的創意火花不斷,譬如三個小精靈改為六個,從小不點的到最大的還是少年身的一身莫扎特肖像畫衣着,彷彿是六歲成名的小天才,在皇宮裏摟住小公主說長大要娶她的童言,到獲得馬刺勳章成了小小騎士的榮光,再到慘綠青年被大主教喝斥放逐的時光,六個穿禮服戴假髮的標準相概括了他簡短的一生,應是無心插柳的神來之筆。
導演的高轉數創意能激發觀看者如我的連番聯想。在保留了原劇情中似正實邪、似邪卻正的人物關係之餘,捕鳥人巴巴基諾的亦諧亦莊還原了童話故事的底蘊,他和巴巴基娜的終成眷屬,其實隱藏着莫扎特心底的一個秘密,但這不能說破。雖然這個製作淡化了共濟會的色彩,但從全劇的Casting來看,演員有中南美洲和北美的,然後是中亞和北歐的,當然還有我們香港的好幾位青年俊秀,儼然已是寰宇人種的一次共襄盛事,加上滿台色彩繽紛的服裝和鮮明的燈光,在視覺上也給人帶來新穎的印象。
看完全劇,為這種銳意創新的心意感到一種敬佩,香港在很多方面都已垂垂老化、墨守成規、夕陽西下了,但是香港歌劇院這兩年的表現似乎在說:只要有創意,我們就大有生命力!
●文:蕭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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