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是中國禪宗的主要特點。六祖慧能所傳的禪法也不例外。

「不立文字」並不是代表沒有文字，不需要經論典籍，相反，在禪宗中同樣存在大量的典籍。《六祖壇經》（以下簡稱《壇經》）就是禪宗中極為重要的典籍之一。《壇經》的思想廣博，文化價值斐然，且語言表述別具一格。經文中大量採用隱喻的手法，對佛法禪意中那些深奧難解的部分進行解讀。因此，為了推動中國佛禪文化，特別是以《壇經》為典範的文化精髓在全球範圍內的傳播，需助力國外讀者透徹理解其禪機佛理，領悟隱喻所傳達的深遠意義。我們來看幾個例子。

「身」與「心」的翻譯

神秀原文：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恒賢比丘尼譯本: The body is a Bodhi tree, The soul is like a bright mirror. Brush it clean again and again, Don't let the dust fall off.

John R. McRae譯本: Body drive is like a Bodhi tree; The brain is like a bright mirror. You must rub it frequently——Don't let it get dirty.

恒賢比丘尼譯法意味着「身」與菩提樹有等同之意，含有「身」和菩提樹都是靜態之物。事實上，神秀所修的是漸悟法門，以「菩提樹」的茁壯成長為比喻，常為其澆水、施肥、修除旁枝，以此來引導人們應像照顧菩提樹，常以「持戒」來修正我們的一言一行。這是本句形象上的比喻，含有「菩提樹」不是一個靜態之物，而有不斷成長之意。更重要的是，這首偈頌還存在一個隱喻，即以菩提樹能成長成參天大樹來引導人們：我們的內心有一顆菩提種子，一旦通過「修定」啟動它，我們的菩提心便會覺醒，引導我們走上成佛之路。

John R. McRae將「心」譯為"brain"應是受到科學的影響，而恒賢比丘尼把「心」譯為"soul"，應是受到基督教、天主教的影響。從上下文來看，神秀「心如明鏡台」中的「心」應指第八識阿賴耶識，具有「貯藏、積集」的含意，即通過「現行熏種子、種子生現行」的因果循環，產生污、淨種子，保存於第八識阿賴耶識。神秀的修行方法是，通過修定，「時時勤拂拭」清除我們心靈深處私心、雜念等塵埃，轉染成淨，轉識成知，第八阿賴耶識便成為大圓鏡智，如同明鏡，照見事物的本來面目，明心見性，成佛作主。所以這首偈頌中的「心」應譯為"mind"。基於以上理解，這首偈頌的譯文筆者建議譯為:

The body is like a Bodhi-tree,The mind is like a bright mirror stand. Constantly we sweep and wipe it with diligence, Do not let it attract any dust.

須彌山的翻譯

原文：世界虛空，能含萬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一切大海，須彌諸山，總在空中。

恒賢比丘尼譯本：The void of the world, it can contain the colors and images of all things, Sun, moon, and stars, Mountains, rivers, and land, Quanyuan Creek, ......All oceans and land; Mount Sumeru and other mountain ranges - these are all in the void of the universe.

Thomas Cleary譯本:The void of material space encompasses the colors and forms of countless things, including the sun, moon, and stars, mountains, rivers, land, springs, valleys, streams, ...... the oceans and the mountains—all are within space.

佛教宇宙觀主張宇宙係由無數個世界所構成，一千個一世界稱為一小千世界，一千個小千世界稱為一中千世界，一千個中千世界為一大千世界，合小千、中千、大千總稱為三千大千世界，此即一佛之化境。每一世界最下層係一層氣，稱為風輪；風輪之上為一層水，稱為水輪；水輪之上為一層金，或謂硬石，稱為金輪；金輪之上即為山、海洋、大洲等所構成之大地；而須彌山即位於此世界之中央。

由此可知，須彌山具有隱喻的作用，代表一個小世界。根據《長阿含經》的說法，須彌山北為北俱蘆洲、東為東勝神洲、西為西牛賀洲、南為南贍部洲。Thomas Cleary將 「須彌諸山」譯為"the mountains"，抹殺了須彌山在佛教中的特殊含義，而恒賢比丘尼將之譯為"Mount Sumeru and other mountain ranges"，把須彌山和一般的山脈等同，忽略了須彌山為世界之中央的事實，對於此句，筆者建議譯為：Oceans and Mount Sumeru with its ranges are all in the nature of true emptiness.

在翻譯《壇經》時，其中的隱喻如何翻譯成為一個重要問題。因此，可以通過以上方法，進一步分析《壇經》中更多富含隱喻的句子，然後比較不同譯本中這些隱喻的翻譯方式，找出它們的翻譯規律和原則，有助於構建起一個關於《壇經》英譯本的知識框架。

● 方海博 香港恒生大學翻譯及外語學院兼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