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匯報記者 小凡）「我只會做一件事，就是畫畫。」從為《中國植物誌》繪製墨線圖，到設計《杜鵑花》等精美郵票，再到西雙版納熱帶雨林、雲南百鳥、藥用植物、瀕危動物等博物畫，這個畫了一輩子自然界的人，便是曾孝濂。作為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資深科學畫家，其作品兼具科學嚴謹性與藝術感染力，影響了當代中國博物繪畫的發展。適逢其最新個展「草木有本心：曾孝濂博物繪畫精選展」在香港托勒密博物館開幕，今年86歲的曾孝濂來到展覽現場接受香港文匯報專訪，講述其從植物科學畫到博物畫的探索歷程。

當少年時的曾孝濂在家中花園寫生時，絕對不會想到，他會為博物畫奉獻一生。他回憶道，1958年，自己恰好高中畢業，大學落榜，而昆明植物研究所在這一年招聘畫師，從小就喜愛畫畫的他通過了篩選，開始了系統的植物科學畫訓練。1959年，國家正式立項編寫《中國植物誌》，曾孝濂便趕上了時代的浪潮，全程參與其中。 這項工程歷時45年，於2004年全部完成，共80卷，126分冊，收錄了3萬多種植物，是世界各國已出版的植物誌中規模最大的一部。

墨線圖到博物畫

植物科學畫要求嚴格，其一是必須符合植物的形態特徵；其二大多為墨線圖，即使上色也只能選擇植物的固有色。

後來，曾孝濂開始由為學術服務的植物畫轉而探索科學與藝術兼具的博物畫，「時代的變化、讀者群的變化對博物畫提出了新的要求。於是乎，要畫光，要畫投影，要畫環境。不是孤零零的畫，而是要讓人感覺到你畫的物種在一個生態環境中。」因此，他在保留植物特徵的基礎上，為畫面添加光線及環境色。他表示，為《中國植物誌》所作的畫都是擺放在各個大學和研究所中，其後他探索的博物畫則受到普羅大眾的喜愛，因為畫中生物更接近自然狀態。

曾孝濂涉獵廣博，筆下題材豐富，尤以植物、鳥類和生態景觀最得心源。因此，雲南百花、百鳥成為此次展覽的重點。百花在畫紙上盛放，花瓣的每一絲紋理都清晰可辨；百鳥矗立枝頭，羽毛的光澤隨着觀展角度的變化而流轉。近年來，曾孝濂亦不斷創作，今次也帶來了《守望：瀕危動物》等首次展出的新作。這些作品既延續了中國傳統花鳥畫的意境美學，又融入了西方博物畫的科學精神，形成獨特的風格。

四度在港辦個展

上世紀九十年代，曾孝濂赴港協助胡秀英繪製《香港植物誌》插圖，由此在港工作一年。回憶在港探索本地植物的時光，曾孝濂仍津津樂道。一年時間，他深入大帽山、大嶼山、赤鱲角等地，被香港的自然環境所震撼：「我第一次見到野生的豬籠草，就是在香港。」曾孝濂說，香港常給人以大都市的印象，因此會忽略它在生態上的獨特性。海洋性亞熱帶季風氣候和高地的溫帶季風氣候使得不少植物得以旺盛生長，香港亦開設了眾多郊野公園，供自然生物與人類和諧共存。

此次展覽特別展出香港中文大學胡秀英植物標本館收藏的多件植物墨線圖，觀眾能夠細觀香港本土植物的方方面面，以新的視角透視身邊的花草樹木。而曾孝濂的首次個展便由香港中文大學於1992年舉辦，名為「科學與藝術的結合——曾孝濂繪畫作品展」。

曾孝濂說：「我跟香港有緣，這是我在香港第四次舉辦畫展，也是最全面的一次。」他回憶自己的職業生涯與退休生活，一直都在鑽研博物畫，但他並未自滿，「我覺得第一沒畫夠，第二沒畫好，在這個過程當中，不知不覺就從一個小頑童變成了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

但求畫境不求金

曾孝濂從未讓自己的作品流入市場，曾有人報出100萬元人民幣收購他的一幅畫，都未令他動心。他說，一方面，賣畫不是他的志向，自己生活不困難，子女也不需要他的扶持，相比將畫作售出、分散在不同藏家的手中，他更願意將它們保存在博物館中，這樣，才能讓大眾看到他的作品。「畫畫的人，最終你的作品要和大家分享，要讓大家一起看。」曾孝濂說。

另一方面，他不希望自己的畫風被市場所限制，「有的畫家畫到他的高峰就再也不變了，後面只是複製最受市場喜愛的畫風。但我不是這樣，我現在仍不滿足，每張畫還想嘗試不同風格，每個時期我還在變，這更符合我的本性、天性，不是更快樂嗎？」

在國內，少有像曾孝濂這般在畫界已有一定地位，卻持續創作新作的大拿。曾孝濂解釋道，他畫了一輩子博物畫，卻沒有一幅能夠完美詮釋自己對畫中生物的那份深厚感情，甚至「能達到70%的已是少數」，可謂是「哀吾生之須臾」。為此，曾孝濂決定將一生投入博物畫的創作中，追求下一幅、再下一幅，能夠多表達一份他對自然萬物的炙熱愛意。

許是半生浸潤於研究所，與科研志士為伴，曾孝濂將名利看得很淡，「我知道，我要做好自己的事兒。另外我也知道，別把自己當回事兒，要把自己的工作當回事兒。你是誰不重要，你沒有虛度年華，最大限度地利用時間，那才是最重要的。」

草木有本心：曾孝濂博物繪畫精選展

展期：即日起至8月10日

地點：托勒密博物館展廳（葵芳貨櫃碼頭路77—81號Magnet Place 1座603）

免費入場

【特寫】館長對話：浙港聯展共築科藝之橋

「草木有本心：曾孝濂博物繪畫精選展」精選50餘幅曾孝濂的代表作，時間跨度從上世紀七十年代為《中國植物誌》創作的精細墨線圖，到2024年創作的彩色丙烯作品，完整呈現其藝術生涯的發展歷程。展覽分為三大主題篇章，開篇「植物誌與植物墨線圖」展現科學插圖的精準與匠心，繼而在「鳥語花香的世界」探索博物繪畫的詩意與生命力，最後一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展現曾孝濂科普藝術的社會價值。

今次展覽的合作契機源於兩年前中國自然科學博物館會議，浙江自然博物院與香港托勒密博物館因共同理念達成合作意向。展覽聚焦曾孝濂繪畫作品，涵蓋多時代、多類型代表作，包括最新畫作和上世紀繪製的香港植物誌手稿等珍貴史料。策展遵循「無一花無出處，無一葉無根據」的博物繪畫精髓，在嚴謹科學基礎上進行藝術表達，並配套講座、研學等教育活動。

浙江自然博物院副院長夏靚接受香港文匯報專訪時表示，選擇香港作為展覽舉辦地，主要基於其作為中西方文化交匯窗口的獨特地位。香港文化多元、對外交流活躍，藝術氛圍濃厚，為自然博物理念的傳播提供了理想平台。此次展覽旨在通過博物繪畫形式，融合科學與藝術，傳遞自然美學與生態保護理念。她表示，今次展覽不是科學與藝術兩個理念的疊加，而是通過藝術的詮釋來科學、客觀地展現真實的自然世界；曾孝濂探索出的博物畫模式，將科學與藝術很好地結合，也是兩館合作辦展的初衷。

托勒密博物館館長韓鵬表示，曾孝濂的作品與博物館的理念高度契合，讓人們身處水泥森林，也能夠穿越到花香鳥語的大自然。他提到，曾孝濂的創作以雲南為基地，但是他的首次個展卻是在香港舉辦。此次展覽可謂是再續前緣，讓香港公眾能夠近距離感受文化的美。

自然類博物館日趨火熱

夏靚表示，自然類博物館展覽近年備受青睞，浙江自然博物院年接待量超300萬人次，印證了公眾對自然科學和博物學的興趣增長。展覽能夠通過AR體驗、藝術表達、研學課程等創新形式進行多元化策展，強化青少年在生態保護方面的教育功能。

今次展覽為香港文化界、教育界及青少年提供接觸自然美學的機會，契合香港生物多樣性教育需求。夏靚透露，未來計劃推出兩地青少年交流項目，搭建長期文化互動平台，並依託香港國際化背景探索與國際機構合作，推動科學與藝術的全球傳播。希望觀眾通過展覽感受科學與藝術的融合價值，以美學形式激發公眾對自然生態的敬畏與保護意識，展現跨界融合的力量。

韓鵬指出，大灣區目前尚未建立專業的自然博物館，托勒密博物館作為以天文地理博物為收藏主題的機構，在環境與自然領域具有獨特優勢。市民對相關主題展覽內容興趣濃厚，但區域內專業場館布局仍需完善。

在談及與內地博物館合作時，韓鵬表示雙方長期保持交流互動。通過與中國科技館、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台等機構的合作，在收藏體系、策展理念及學術研究方面獲益良多。特別是內地博物館在科研基礎與學術經驗上的專業積累，為托勒密博物館的藏品建設與展覽策劃提供了重要支撐。雙方通過展品互訪、人力資源整合等方式實現優勢互補，例如即將在浙江自然博物院推出的「描繪蒼穹：星座與古星圖珍品展」，正是基於兩地機構特色藏品的深度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