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適逢荔枝大量上市,內地熱播劇《長安的荔枝》引發關注。劇中,從嶺南運往長安的荔枝,把盛唐危機下權貴、官吏、果農到外商的眾生百態,鮮活呈現。
劇外,運往長安的荔枝到底是來自嶺南還是來自巴蜀,在社交媒體上引發爭議。跟歷史上貴妃出自巴蜀有關,跟當下文旅可蹭的流量有關。
住在長安且愛吃荔枝的貴人,不止貴妃楊玉環,還有漢武帝劉徹。彼時,時逢秦朝末年,曾在番禺自立為南越王的趙佗,秦滅後歸順大漢,並向坐穩長安的漢高祖劉邦進貢荔枝乾。劉邦龍顏大悅,回賜錦緞。南越國與大漢中央的藩屬關係至此形成。到武帝,漢朝進入盛世,長安的貴族們已不滿足於食用甜膩但無汁水的荔枝乾。於是,漢武帝劉徹在長安附近的上林苑,開闢扶荔宮,種植荔枝、龍眼等來自南越的果樹逾百株。可惜「歲多枯瘁,荔枝尤難活,連年移植,終無一生」。(《三輔黃圖》)
到了顯赫的大唐帝國,朝廷司農寺轄下的溫湯監,已經可以利用長安附近行宮溫泉的地熱,讓瓜果提早成熟,以便用於擺放在祭祀的供桌上。於種活荔枝樹而言,還是寸功未進。倒是大唐詩人杜牧一句「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讓貴妃偏愛荔枝的嗜好天下皆知,流傳古今,也坐實了她紅顏禍水的亡國之罪。
大唐另一知名詩人白居易,在南賓(今日重慶忠縣)做太守時,當地產荔枝,他請畫匠據實景畫了一幅荔枝圖,並題寫《荔枝圖序》。圖文並茂,為的是天下沒有見過荔枝的人,得見此圖閱讀此序,可識荔枝。時人對荔枝之嚮往,可見一斑。時許再撥到眼前,溫室科技發達,在北方種活荔枝樹不成問題,卻也只能作為鮮見的盆景聊一觀賞,交予果農量產仍遙遙不可及。
長安不作首都已超過一千年,改名西安也超過六百年,長安仍然種不活荔枝樹。這是亞熱帶作物與關中平原溫帶氣候之間,不可調和的自然矛盾,也是人類與自然博弈千年不可違背自然規律的結論。
蘇軾千古名句「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是逆境中的詩意棲居,是用荔枝濃烈的甜,對沖仕途不順的苦,對於初到嶺南的北方人而言,豁達有餘而實用不足。且不說一日吃300顆荔枝,即便吃30顆,口腔黏膜和咽喉必定有恙。更有體虛者,會誘發急性低血糖,進而引致上吐下瀉。
我居長安時,也愛過這只在課本上見過的嶺南珍果。其時,街市有售賣,價格之高令人咋舌。初移居嶺南,常受邀參與各處舉辦的荔枝節,才真正有幸親近芳澤,方覺白居易《荔枝圖序》中所言無虛:「殼如紅繒,膜如紫綃,瓤肉瑩白如冰雪,漿液甘酸如醴酪。大略如彼,其實過之。若離本枝,一日而色變,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
那時可能處於新手保護期的福利中,雖一頭扎在荔枝園裏現摘先吃,任由豐沛的汁水在口裏爆漿,甜膩的蜜汁順着嘴角溢出,絲毫沒有出現當地友人善意提醒的上火症狀。如今已然適應嶺南濕熱氣候,為着健康着想,再吃荔枝就謹記要心中有數,這個數絕不過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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