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建

有人說，父愛如山，穩重深沉，默默為子女遮風擋雨；也有人說，父愛如茶，初嘗平淡，細品之下卻滿是醇厚溫情；還有人說，父愛如燈，在黑暗中照亮子女前行的道路。而我認為，父愛如酒。

兒時，父親在我眼中是個嚴肅的人。他總是早出晚歸，忙於工作，我們之間的交流並不多。每次看到他，我心裏總有一絲敬畏，如同面對一杯尚未開啟的烈酒，只看到那冰冷的瓶身，卻不知內裏乾坤。

夏日的夜晚，悶熱難耐。老舊的風扇在頭頂嘎吱嘎吱地轉動，卻絲毫驅散不了空氣中的燥熱。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這時，父親輕輕推開房門，走進我的房間。他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高大，我趕緊閉上眼睛，佯裝熟睡。父親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為我掖了掖被角，動作輕柔而又謹慎，生怕驚擾到我。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汗水的氣息混合在一起，那是獨屬於父親的味道，那一刻，這味道竟讓我感到無比安心。

記得有一次，我在學校參加運動會，跑步比賽時不小心摔倒了，膝蓋和手掌擦破了皮。看着流血的傷口，我委屈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傍晚回到家，父親看到我受傷的樣子，只是淡淡地問了句怎麼回事，便沒有再多說什麼。我滿心期待他能像母親那樣心疼地安慰我，然而並沒有。那一刻，我覺得父親的愛如此淡薄，就像酒的辛辣，讓我心生抵觸。

隨着歲月的流逝，我漸漸長大，面臨的挑戰與壓力也越來越多。在學業上遭遇挫折、在生活中遇到困難時，我開始感到迷茫和無助。每當這時，父親總會在適當的時候出現，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用他那堅定的目光看着我，鼓勵我重新振作。

就像那次我高考失利，心情低落到了極點，覺得自己的人生彷彿陷入了黑暗。父親默默地陪我坐了很久，然後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酒，倒了兩杯，一杯遞給我。他說：「孩子，嘗嘗這酒。」我猶豫地端起酒杯，輕抿一口，酒的辛辣瞬間在口中散開，但緊接着，一股醇厚的香氣在舌尖瀰漫開來。父親看着我，緩緩說道：「人生就像這酒，有苦澀也有甘甜，遇到挫折別氣餒，咬咬牙就過去了。」那一刻，我望着父親那寫滿滄桑卻又無比堅毅的臉，突然明白了他的愛。

如今，我已遠離家鄉，在陌生的城市為夢想奔波。每次與父親通電話，他的話語依舊不多，但我卻能從那簡短的問候中感受到深深的牽掛。父愛這杯酒，年輕時我們或許無法品味出其中的美妙，因為它的醇厚需要歲月的沉澱。隨着年齡的增長，我們才會發現，這酒越陳越香，越品越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深情與力量。它在我們迷茫時給予指引，在我們疲憊時給予支撐，在我們成長的每一個階段，都默默地散發着獨特的魅力。

（作者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