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化節2025今日（13日）正式拉開帷幕，開幕節目邀來國際著名舞蹈家沈偉、著名作曲家陳其鋼與中國東方演藝集團（東演）攜手合作的大型舞作《詩憶東坡》，這也是東演繼《只此青綠》後又一部以中國傳統文化為依歸的創新力作。

在國際舞台上早富盛名的沈偉以當代美學之眼重新審視中國傳統文化，以詩詞為主軸展現大文豪蘇東坡的多面人生與精神世界。談及舞作魅力所在，沈偉自信地笑道：「美得不得了！」●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康文署提供

最初收到東演邀約的時候，沈偉猶豫了。蘇東坡這麼一個人，如此跌宕起伏的人生，如此曲折的心境與神思，有太多故事可以訴說，要變成抽象而「不說話」的舞蹈，「怎麼講得完？！」

但他沒捨得放棄，看書、研究，發現東坡的人生與經歷其實已經濃縮到了他的詩詞中，「像日記一般。」他在這3,000多首詩詞中試着挑出12首，映照詩人關鍵的人生節點；再想想，又把這些詩概括成幾個印象和感受，發現似乎由此可以將其轉化成音樂、舞蹈等藝術語言。「啊，原來舞蹈通過音樂、視覺，可以把他的思想和感受傳遞出來。那也許可以做，雖然很難。」找到了方法，沈偉心中略微有了底，而此時距離最初收到邀約，已經過了4個月。

賦予傳統文化現代價值

之後近10個月，是細緻又痛苦的打磨過程，劇本基本成形，動作的實驗亦在進行中。作為中國現代舞最早一批先行者之一，早於2004年便摘得尼金斯基獎「最佳新進編舞家」，2007年又斬獲麥克阿瑟「天才獎」獎的沈偉，顯然不會滿足於只以傳統的中國舞來描繪心中的蘇東坡。一直以來，他都想尋找中國傳統文化與當代藝術的連結點，而在這次創作中，他大膽將詩詞、國畫、書法、篆刻、古琴、戲曲、武術等各種傳統元素糅合，提煉其美學精萃，再以當代藝術語言呈現。如他所言，這極大的豐富性，帶來的是創作認知的提升，與新的藝術語彙。

「比如，講到蘇東坡的人生變化，我選了14個印章代表他人生的不同時期與不同面向。印章是篆刻，有書法元素，它的形和力量感可以轉化成舞蹈動作。於是其中有一幕，舞者像篆刻一樣站在印章上跳舞，非常精彩。這是直接從傳統的書法中出發，又完全演變成舞蹈的美學。」

沈偉說，他一直在嘗試將中國文化中的運動語言進行研究與昇華。「這運動語言包括武術、我們的民間舞、中國的舞蹈戲曲等，如果將這種身體語言進行研究與昇華，成為一個更加當代國際的語言，實際上就賦予了中國傳統文化一種現代價值。」他說，「這也是我一輩子在研究的，因為我以前是學戲曲的，我學到戲曲的那種美，想要繼續把它保存下來，但你直接用它以前的方式，很多人會不理解。可是，如果我把它的美學和運動的方式發展成一個國際語言，那外國人也都會來學。所以在國外很多大學都在教我的技術技巧，他們都在學這個運動方式，這是很好地保留了中國文化，同時又將它擴展到國際的語境中去，我覺得，這也是對世界舞蹈語彙的一個貢獻。」

「全世界的宋畫都看完了」

創作《詩憶東坡》，沈偉身兼數職——導演、編舞、視覺總監、舞台布景、服裝設計造型。整個舞作如同他用手工寸寸打磨而來，「我花了兩年多時間就是創作這個作品，其他什麼都沒有做，就幹這個事情，很辛苦。」他笑道。

巨大的挑戰，首先當然在於要將極其複雜的信息量轉化成抽象凝練的舞蹈，特別是其中有哲學思想的詩詞，形意如何結合，需要破格的想像與精準的藝術把握。其次，美學的傳遞亦是挑戰，如何讓觀眾沉浸在宋代美學的詩情畫意中，卻又不流俗、不落入窠臼，考驗的，反而不是藝術家情思的肆意飛馳，而是是否能做到極度的克制。

「你把真正的宋代的書、衣服、服裝、繪畫和一切搬到舞台上也不對，因為這樣就回到了1,000多年以前，就去到了博物館了。我們現代人要做的是要再創造、再發展。「沈偉笑言，創作時，他幾乎看完了全世界的宋畫，能看原作就飛去不同地方的博物館看，沒有原畫就看印刷品，細細研究宋代美學的特色。」宋代用色比較講究，跟當代還挺像的。它不會花裏胡哨一大堆堆在一起，它的雅致造型和對線條的講究，就像我們現在說的極簡主義。我們現在所說的北歐傢具，就更像宋代的傢具，它的造型就是極簡美學來的。「於是，在《詩憶東坡》中，服裝造型摒棄了唐代式複雜的花樣和透明的飄紗，也不像清朝風格充滿五顏六色的圖案堆積，整個布景都建基在對於宋代美學的研究上，包括圓。第一幕就用了兩個圓，但不是那種真正的純粹的圓，而是『方的圓』，只有中國才有的。這種美學的東西在裏面呈現挺多的。」

沈偉說，演出中的每一幕、每一個道具、每一個場景，每一種顏色、每一幅畫、每一件衣服，都經過縝密的研究和嚴格的挑選，有着根基與來源，可以說每個細節都有出處。對於對傳統文化有認知與了解的觀眾，會品出很多門道與意味；但如果對中國文化不大了解也不打緊，「你會對裏面的當代美學產生共鳴。」

「對年輕人，我覺得他們也會很喜歡。因為這個裏面的每一幕每一秒都美得不得了！」沈偉說，「我覺得人對美是不會拒絕的，不管是古代還是今天，不管是什麼年代、人種或者地域，你給他一朵美麗的玫瑰花，沒人會說它醜。美就是美。很多宋代的東西美得不得了，經過我的再創作，然後把美學再提升，從色彩到造型；演員的動作也是非常好看，音樂也好聽。你沒法拒絕美的存在美的文化，這是人的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