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絲

最近接連看到兩起關於棄書的事：杭州一個姓王的退休老工人去世後，兒媳嫌棄30平米的老房子裏堆放了1,000多本書，遂以都是些「黃色小說」為名，當成幾毛錢一斤的廢紙賤賣。幸好當地有一個愛書人，無意中看到這些書，出高價從廢品收購站買回家，又經過整理，放在公益書吧供有需要的人挑選帶走。很多人知道後，都被原主人感動，因為那些書全都是正經出版物，包括《追憶似水年華》《魯迅全集》《莎士比亞戲劇集》等許多名著，並非黃色小說，是老人用一生時間省吃儉用買來並經過多次閱讀以後積攢下的。

另一起是新加坡一所大學的圖書館處理9,000本舊書，那些保存狀態還相當完好的書被裝入蛇皮袋，然後通知回收公司來運走銷毀，整個經過被學生偶然看到拍了下來。事情曝光後，輿論嘩然，公眾強烈批評這樣做是極大浪費資源，實在不想要的舊書，完全可以讓學生前來挑選拿走所需的書帶回家，而非如此簡單粗暴地當成廢物一樣處理，缺乏學術機構對書籍應有的尊重。

我相信很多人看到這樣的新聞，內心都不免五味雜陳。就像那位去世的杭州王姓老人，在筆記本上留下的隻言片語：「1987年4月12日，雨，終於湊夠錢買《管錐編》第四冊。」昔日很多人都有過求書若渴，新華書店每有暢銷書面市便立即加入排隊的長龍，以及很多時候因為囊中羞澀戀戀不捨放下心儀書籍時內心不斷掙扎糾結的經歷，對紙質書懷有着一份深厚的感情。然而隨着時代進程，不僅許多舊有的傳統生活方式被悄然蒙上了一層落寞的時光灰塵，紙質書彷彿也成為了過時的遺留物，不再受人珍視，讓老一輩的愛書人有一種人非物換、情何以堪之感。

我有一個熟人前幾年就開始着手，把積累半生的藏書散出去，除了部分送給朋友，剩下的書全部放到二手網站上低價出售。我有一次好奇地問賣這麼便宜，連郵費都不夠，為何不直接送人算了？他說要讓拿到書的人多少付一點錢，這樣對方才會珍惜，不然會覺得是白得來的，對書的保留和傳承就不以為意。無論是求書還是送書，最珍惜的方式就是讓書流動起來，多一本是一本。畢竟一本書是貴是賤，完全因人而異。就像清人孫寶瑄在《忘山廬日記》裏所說：書無新舊，無雅俗，就看各自的眼光——他人覺得味如雞肋的書，很有可能極對自己的脾胃，同理，為自己閒置的書籍賦予新的生命，也是有意義的。

我買過不少舊書，相信每一本舊書裏都隱藏有一個暫時還不為人知的故事，或許會在某個機緣巧合的瞬間，把後來者帶入數十甚至數百年前的另一個故事中。而這也是書籍應有的傳承命運，而非被棄如敝履，打成紙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