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今天看到一部日本電影叫《四月女友》。中間有這樣一個情節:有一個男人的未婚妻忽然失蹤了,他便各處去尋找。先去了她工作的動物園,找到了她的朋友,聊起她的失蹤。而後,鏡頭一個切換,他就站在了長頸鹿園的外面,並在那裏跟餵長頸鹿的飼養員聊起了自己的女友。
看到此處,觀眾就會甚感納悶,覺得這部電影怎麼這樣隨意。為什麼忽然就跟長頸鹿飼養員聊起來了。人家明明是一個陌生人,你竟就這樣不經心地與之談起心事,這豈非太隨便而矯情了?
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我忽然就想到前一夜他們的閒談。就是準新娘失蹤的前一晚,她曾說起第二天一早要給長頸鹿抽血。因為那只是又一個相當平靜而又毫無特色的夜,他們在一起又說了許多話,給長頸鹿抽血這件事就夾雜在所有瑣碎的對話當中,以至於你一個不小心,就把它給遺忘了。直等到一個長頸鹿的鏡頭出現,你才意識到原來作者早就埋下了一個伏筆,這伏筆如此細微無用,你甚至需要思索,才能發現這個情節竟已經被說過了。
類似的伏筆後面還有很多,正是這些環環相扣的細節,讓這部電影的所有故事都產生了關聯。況且,這些關聯因為是經過刻意安排的,就不會如真正的日常生活般平鋪直敘。於是,這樣的電影看起來就非常細緻的令人安靜。
你後來才知道,原來細節有一個功效是令人安靜。它會把導演的投入直接轉化為一種令你投入進去的力量,你不再關注內容之外的任何東西,並因此獲得了沉浸帶來的專注。
這讓我想起昨天看到的《追憶似水年華》序言,當中也談到鋪陳的妙處。在這篇序言當中,評論家對這部作品進行了很多總結。其中一條,就是說普魯斯特善於為他的故事埋下伏筆。比如,主角馬塞爾在整個故事的最開始,在他外祖母的鄉下大宅,他就曾遇到一位穿着亮片服裝的廉價交際花。誰也不會注意到這個可笑的小角色。可是,經年之後,這女郎竟搖身一變,成了巴黎引領風潮的沙龍女主人。這一切都源於她嫁給了富翁斯萬。現在,她是斯萬夫人了。但凡她出去散步,身邊就會簇擁着很多男性,而其他巴黎名流,一看到她過來,就紛紛向她脫帽致意。
又或者,主角馬塞爾在巴爾貝克度假的時候不經意的一瞥,最後會發展出他在後期的女友阿爾貝蒂娜。然後,你再回憶起來,這些蛛絲馬跡用四両撥千斤的方式把這部浩瀚的巨著變成了有機的整體。
就像《四月女友》,你不得不沉醉其中,並越發安靜。這樣說起來,令人安靜的力量不是因為人,而是因為創作者的投入程度。他對於內容越關注,對一個對象反覆打磨,甚至微小到那些很難被看見的細節,可他甚至還不滿意。直到他把這個作品投入市場的時候,他還忐忑不安,覺得沒有準備好。我想,這回許是很多偉大的球員和偉大的演員、導演所共同會說出的那句看似客套的話:最好的作品是下一部。而這,恰恰反映了專注的力量,專注會帶來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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