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艷霞
老家的土牆上,薔薇又開花了。淺絳色的花瓣落在磨盤邊,恍惚間,我好像又看見母親踮着腳,把曬好的棉被往晾衣繩上搭。陽光給她的白髮鍍了層金邊,宛如春天在髮絲間抽枝發芽。
小時候總嫌母親嘮叨。天涼要加衣,放學要早點回家,吃飯不准剩飯。她總站在巷口,攥着用油紙包好的麥芽糖等我,那時只覺得她的嘮叨恰似老座鐘的滴答聲,永不停歇。直到有一天我出遠門,深夜裏接到母親的電話,聽筒裏傳來她略帶沙啞的聲音:「冷不冷?吃得慣嗎?」電話線那端窸窣的響動,分明是她慌忙裹緊外衣的聲音,我才驚覺,原來那些絮叨裏,藏着她最深的牽掛。
記憶裏的春天,母親總在菜園裏忙碌。她侍弄那些青菜豆角,彷彿呵護自己的孩子。那時的我還不懂,這片菜園就是母親的整個世界。清晨露水未乾,她就戴着草帽,彎着腰給菜苗澆水。我蹲在旁邊,看她粗糙的手掌拂過葉片,那些蔫頭耷腦的菜葉,似乎感受到她的溫柔,很快就挺直了腰板。
母親會把新摘的青菜洗淨,做成我最愛的菜糰子。咬一口,滲着陽光的暖意和泥土的清香。聽奶奶說,年輕時母親也是村裏愛美的姑娘,可自從有了我,她把所有心思都撲在這個家上,再沒穿過一件新衣裳。那些藏在箱底的碎花布,早已褪成記憶的淡黃色。
歲月悄悄爬上母親的眼角,她的背漸漸駝了,步子也慢了。但70歲的她,仍執意要下地,說「人閒着骨頭就銹了」。每次回家,總能看到她早早備好了我愛吃的菜,把我的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有次生病住院,醒來時看見母親趴在床邊睡着了。她的手還緊緊握着我的手,指甲縫裏沾着深褐色的藥漬——那是她連夜在灶前熬草藥留下的痕跡。那一刻,猶如穿過薔薇架的暖陽驅散寒意,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如今,我也成了母親。深夜哄孩子時,才真正體會到母親的不易。現在給母親梳頭,發現她的白髮間藏着新生的黑茬,像凍土裏鑽出的春草。原來愛,就是這樣一代一代地傳承。每當我感到疲憊,總會想起母親的笑容,那是支撐我前行的力量。
窗外的薔薇還在開花,柔嫩的花瓣隨風輕舞。母親總說:「花謝了還會再開。」她的愛,宛若這年復一年綻放的薔薇,無論歲月如何變遷,永遠溫暖如初。她用一生的時光,為我築起了一座愛的城堡。在這座城堡裏,現在輪到我為她撐起屋簷——春天永遠不會離去。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