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男子把一包紙巾遞給了我。AI繪圖

梅 贊

那天,有點小恙,一大早就到漢口的大醫院排隊看醫生。而專家周一查房後,到門診坐診已是9點之後。等了2到3小時,我才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擠進醫生辦公室。看到專家,問情況,開檢查單,又去排隊,抽血,B超拍片,等結果。忙完這些回到武昌,已到飯點。才發現從早到午還只是抽血後喝了點水,顆粒未進,確實有點飢腸響如鼓。

下地鐵,也懶得回家做飯,便找了家自助餐廳,打了葷素搭配的菜和米飯及一碗湯。端着盤子,在人頭攢動中兜兜轉轉找坐位。生意好啊,兩層樓的大廳竟沒有空桌,只好和人拼桌。管不了那多,能找個空位就不錯了。終於,坐下來,看了看對面坐着的人,他也揚起頭,看了看我。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戴着棒球帽,滿臉橫肉,面色墨黑。不是那種可餐的秀色。我不再打量他,怕影響食慾。還想端盤子再找位置,可大廳擠得水洩不通。沒轍,就自顧自的,埋頭喝湯,拈菜,吃飯,不再抬頭。

許是餓了,這飯菜香呵。吃着吃着,突然感到嘴唇有一股熱流湧出,在向下流淌。我下意識用手一揩,呀,滿手鮮血。前幾天在外旅行時,嘴唇上火,起了一串串水泡,當時只感到嘴唇像火燒,用冷水敷衍,似乎好一些。回家後,沒想到嘴唇腫了,又痛又癢,不敢塗藥,只抹了點牙膏。翌日,上嘴唇的水泡好在沒繼續惡化,可下嘴唇的水泡卻不知怎麼破了皮,白天無法處置,連冷水也不能沾,怕化膿。只是到了夜晚臨睡時,才塗抹了點軟膏,也不敢多抹,怕弄到嘴裏去了。一覺醒來,結痂了,便以為向好。沒想到,在低頭扒飯時,不知碰到了哪,居然把嘴唇上的痂弄破了,鮮血淋漓。

我在口袋裏掏紙巾,掏半天也沒掏着,我站起來東張西望,在大廳裏尋找紙巾。只見對面的男子停止了用餐,正打開他擱在桌子上的手包,拿出一包紙巾。他是給我嗎?我腦殼飛轉。手上已滿是鮮血,嘴唇上還在出血不止,我又用手一抹,估計嘴唇像是塗了口紅一般。我失望地看着大廳裏,沒有紙巾提供。但對面的男子已把一包紙巾遞到了我手上。果然他是給我的。我心中湧起一陣溫暖,連說謝謝,但還是沒怎麼正眼看他。他微笑着擺了擺手,說:「不客氣的」。

我接過他遞來的紙巾包,從中抽出一片,摁住嘴唇的出血點,隔不一會就把紙巾疊來疊去。這之間,我想和對面的男子搭訕,說些感謝的話,但一直沒找到話題,而且我的嘴唇被摁着,說話也不利索,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又過了一會,我以為血止住了,鬆開手,看紙巾被血洇紅點點,又換了一片紙巾。見紙巾上的血漸少漸淡,便再扒口飯,吃口菜。可不知嘴唇是碰到了米飯還是菜,只感到那破皮了的結痂處像是被錐子戳到了傷口,鑽心的疼,接着又是一攤鮮血。這樣,反反覆覆,紙巾一片片摁住,一鬆手,就出血。這餐飯算是吃不好了,索性擱下筷子,不吃了,回家去。

我起身時,邊摁着嘴唇,邊對對面的男子說:「謝謝您的紙巾哈!」他仍然微微笑着,說:「不客氣!」並問我:「不吃了?」「不吃了,沒法吃,回去處理下傷口。」他沒再說什麼。我看他還在微笑着,滿臉的橫肉像是漣漪漾漾,墨黑的面色,怎麼又像一朵盛開的黑牡丹了?就像川劇中的變臉,怎麼越看越好看呢?!(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