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發

小時候,每逢農曆四、九之日,連城宣和吳家坊都有個固定的趕集日,也叫墟日,俗稱「吳坊墟」。

歷史上,吳坊墟曾與科利墟、曹坊墟並存。墟日為全鄉活動,5天一個輪迴,為生活提供諸多便利。吳坊墟集市設在升星村天妃廟門前的老街上。趕集之日,狹長的街道被人流擠得水洩不通,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顯現出經濟十分活躍的景象。

遠近村莊有條件的人家,把雞、鴨、兔子、豬肉、牛肉、大米、黃豆、蔬菜、金橘子等肉類果蔬,或掃把、簸箕、籃子、水桶、鍋碗瓢盆等五花八門的生活用品拿到集市上賣,產品包羅萬象,應有盡有。左鄰右舍的大姑娘去趕集之前,均會精心打扮一番,似乎都急着去與心上人約會似的。

村裏墟日的繁華地段,起於春鳳豆腐店,止於流芳子食雜店。全長約300米,各行各業,20餘間店舖林立其間,臨時攤位星羅棋布,各自招攬生意,顧客盈門。有豆腐店、食雜店、糕餅店、炸糍店、麥芽糖店、仙草店、理髮店、裁縫店、香燭店,還有信用社和經營日常百貨的合作社等等。

裁縫職業為手工細活,印象中是心靈手巧的女子手藝,村內卻是清一色的男子漢拾起繡花針,不免讓人納悶,難道女師傅都嫁走了嗎?肉類缺乏的日子,豬牛肉攤曾讓多少人駐足徘徊,望肉興嘆。當年湧現出一批女性釀酒能手,她們挑起酒擔子走街串巷,婀娜多姿的身段,春風滿面的神態,清脆甜美的腔調,成為鄉下特有的一道亮麗風景。

光汝子麥芽糖店內,常有神情亢奮之人擠在簡易的八仙桌周圍,你一言,我一語,劈裏啪啦走中國象棋。培田村的「鰱魚頭」時年80餘歲,乃風雨無阻的常客,頑童般最愛悔棋,明明棋子被吃掉了,他卻硬要搶回來,一旦輸棋,立馬嘆道:「這局不算,重來,重來!」忠子食雜店常聚集三五村民閒聊,時不時數人合起來打平伙,從店內飄出的肉香,彷彿凝固在歲月裏,至今纏繞於記憶深處。

集市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川流不息。有的年輕媳婦在賣鴨公仔,懷中抱着新生兒,嗷嗷待哺。生意一時忙碌起來,她們哪顧得上場合,乾脆在攤位前撩起衣衫,直接旁若無人地餵奶。一邊餵奶一邊與顧客交流。此舉惹得攤位前的莊稼漢們眼神閃閃發亮,欲看還羞。

稍不留神,一隻大肥兔從竹籠子裏逃竄出來,胖嬸追着滿街跑。兔子在各攤位之間東竄西溜,她便騰挪撲趴,硬是抓不住,弄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引來陣陣笑聲。好不容易眼瞧要追上,未料牠「嗖」地一聲鑽進了下水道,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死兔子,早知道宰了你,讓我出盡洋相!」胖嬸嘀咕着,心有不甘,一步一回頭。

攤位一家緊挨着一家,整條街道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繁榮如小香港。此街道貫穿整個村子,是通往小學的必經之路。兒時路過集市,我不由自主放緩腳步,東瞧瞧,西看看,對琳瑯滿目的物件充滿好奇。

母親在集市上賣過燈盞糕,每次上學走到攤位前,我的雙腳立刻像被膠水黏住一般,再也邁不開步伐,口水直打轉。油鍋裏的燈盞糕「喳啦喳啦」地冒着泡,盡情舒展薄薄圓圓的小身子,歡唱着成長的快樂。它們金閃閃的表皮在晨光照射下更顯透亮可人,彷彿要把全世界的芳香獨霸於一身,嬌滴滴地誘惑着我脆弱的心靈。剛出鍋,滾燙滾燙的,我急不可耐地把它拎在指尖,快速融化在嘴巴裏。

1980年代末,人流愈來愈少,吳坊墟漸漸淹沒在歲月的風塵裏,全鄉人順應形勢統一到曹坊趕墟。吳坊墟人氣鼎盛的過往,猶如清明上河圖裏的繁華,是幾代人的共同記憶,更是定格在吾輩腦海裏的輝煌名片。如今,偶爾漫步古街,冷冷清清,物是人非,與當年不可同日而語。而曹坊墟位於鄉鎮最主要的街道上,反而一直延續至今。

歲月塵封吳坊墟,但她流光溢彩的身影依然蕩漾在我的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