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周末的早晨,一面喝咖啡、一面刷手機。

一位媽媽的視頻裏,她帶孩子在醫院排隊,聽見護士叫號時忍不住在咪高峰裏發出笑聲,排隊的人們隨後就看到一個小朋友從牙醫診室飛快地逃出來,護士跟在後面大叫兼追趕着……於是也忍不住笑,彷彿那個被追趕的孩子是我自己。

不知道我是不是唯一一個不願意陪孩子去看牙醫的母親。我的女兒從讀高中時開始,陸陸續續地去牙醫診所拔掉了她的4顆智慧牙,我一次都沒有陪她,單是聽女兒描述牙醫把麻醉藥的針頭刺進牙肉裏的痛,又用鉗子大力將牙齒拔出來的過程,我已覺膽戰心驚,渾身的汗毛都嚇到豎了起來。

女兒因之勇敢地成長。而我的膽子雖小,但年紀也還是隨着女兒的成長逐漸大了起來,與身邊的朋友在一起聊天的話題除了文學和人生的種種,時常會聽到他們說起各自的牙齒,幾乎無一例外的都有壞牙,修補牙齒,拔牙植牙是大家的生活常態,也是我最不感興趣、最不願參與的話題。此前我的牙齒除了用來吃東西,也是我隨時隨地可以方便使用的小工具,我用它們啃線頭、啃手指甲、咬核桃殼、撬啤酒瓶蓋……因此很長的時間裏我的牙齒都是被朋友們羨慕的。

我自小害怕打針、害怕去醫院,甚至害怕聞到消毒水的味道,20多年前第一次看牙醫,是因為牙齒上積聚的茶漬和醬油漬,想去洗牙,卻因為看到牙醫駭人的真正的小工具,想像的翅膀在口中飛翔了一陣子,就果斷地放棄了洗牙的想法。幾年前我終於有了第一顆蛀牙,但因為蛀牙不痛不癢,就拖延着,一直拖到那顆蛀牙整整齊齊地掉了一半,又發炎開始疼痛,我才不得不去看牙醫。

坐到牙醫診所的手術椅上,眼睛還沒閉上,眼前就出現了電影《死神來了》中發生在牙醫診所裏那些恐怖鏡頭。所幸去的是我熟悉的朋友小王醫生的診所,我緊握的手指關節還未來得及泛白,手裏就被小王醫生溫柔地放進一個毛絨絨的公仔,抓緊公仔,再閉上眼,張嘴接受診治時便感覺安心了。但這種安心只限於小王醫生給我的牙齒做檢查和上藥消炎,對於他要拔去我那剩下的半顆蛀牙和做植牙手術的建議,我的拖延症又再度發作,一拖便是一年。

其間牙痛也有再度發作的時候,那句「牙痛不是病,痛起來真要命」被我一次又一次深刻地理解。只是,每次痛過以後,一想到要去拔牙,要被醫生往我的牙肉裏扎針,我便心生恐懼,一次又一次地拖延和逃避了。

有一段時間我在教堂的慕道班聽課,聽課期間我的蛀牙痛到連吃止痛藥都無法止住痛,常常是一面捂着腮幫子忍着痛聽修士在台上「講耶穌」,一面在心裏祈禱,請耶穌帶走我的牙痛——別人是「病急亂投醫」,我則是「痛極亂求神」,下了課還去教堂對聖母瑪利亞絮絮叨叨地念經,請她看顧我的牙齒。如此祈禱幾次之後,牙齒果真慢慢不痛了。

視頻裏那個從牙醫診室逃出來的小朋友最後還是被護士捉了回去,在醫生面前哇哇地大哭着。

沒有護士來捉我這個心底同樣對醫生充滿恐懼的大人。我的牙齒也許還是會痛,手術也許還是會做……管它呢,先拖着,到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