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美美
上次講到文科不死和文科生不死是兩碼事。AI時代仍然需要人文學科,甚至也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更需要人文大家。然而,在文史哲藝的星空裏,那些最耀眼的名字,卻常常有着理工科背景。魯迅棄醫從文,劉慈欣出身水電工程,卡夫卡學的是化學和法律,維特根斯坦是技術繪圖員和工程師,而達芬奇更是集藝術巨匠、解剖學家、發明家和工程師於一身,還都是秒殺級的……為什麼懂點理工會成為人文大師們的秘密助推器?人文與理工之間是不是有着一種深層次的聯繫?
肯定有啊。
外界對文藝最大的誤解可能就是「感性」,許多人誤以為藝術創作純粹依賴靈感和直覺,表達全靠天賦。可事實上,真正的人文藝術從來都不是簡單的感官感受,而是對世界複雜性的深刻洞悉和表達;許多人文藝術的巔峰之作背後也都蘊含着深刻的邏輯和結構,比如音樂中的和聲結構、建築中的空間比例、文學中的敘事節奏,都需要精密的邏輯推演。
遺憾的是,純文背景的人缺乏科學方法論的培訓,知識結構容易扁平,視野容易狹窄,表達容易主觀,很難從更廣闊的視角理解複雜的社會問題、人生困境及哲學思考,也較難掌握結構的規律。而理工科教育的核心恰在於嚴密的邏輯性和結構化的思維方式,要在複雜的條件中抽絲剝繭,找到問題的本源,這種訓練,讓理工科背景的人往往對複雜性有着更強的洞察力、理解力和掌控力,也能更清晰地表達複雜的人文思想。
更重要的是,不僅清晰,而且還美。就像絕世美女往往英氣逼人,有種雌雄同體的大美,當一部人文藝術領域的作品具備了數學與科學的美感,那十有八九是一部上乘佳作了。
二十世紀最重要的意大利小說家之一卡爾維諾,不僅是文學大師,還是數學和科學迷。他不僅通曉文史哲,閱讀更涉及現代物理學、化學、數學、天文學和地理學。這種「文理兼修」讓他的小說充滿了數學的邏輯之美,尤其是《看不見的城市》和《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充滿了幾何般的結構美感。
哲學家維特根斯坦曾是工程師,他的哲學研究方法深受工程學影響,其思考方式如同設計一款精密的機器,每個詞句、每個概念都精確到位。他的《邏輯哲學論》雖然是哲學著作,卻同樣有一種數學公式般的美感。
自幼學習木工、鋼琴和建築的荷蘭畫家艾舍爾,其作品充滿了數學的對稱性與悖論,他用藝術的形式表達了對無限與空間的哲學思考,更深刻地探討了人類的存在意義和宇宙的奧秘。豆瓣評分高達9.4、曾獲得普利策獎的「神作」《哥德爾、艾舍爾、巴赫:集異璧之大成》正是通過對哥德爾的數理邏輯,艾舍爾的版畫和巴赫的音樂三者的綜合闡述,勾連起數理邏輯學、可計算理論、人工智能學、語言學、遺傳學、音樂、繪畫等學科,結構精巧,充滿哲學韻味,讓人拍案叫絕。
從達芬奇到卡爾維諾,從艾舍爾到維特根斯坦,這些大師們的成就正是源於對科學與藝術、邏輯與想像的雙重掌握。真的不要再熱衷文理分科了,人文學科需要邏輯和結構,而理工科則需要想像力和批判性思維,只有當二者相互交融時,才會更容易產生思想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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