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仲鳴
去年底,楊國雄自多倫多回,品茗閒談間,知悉他小學竟是讀敦梅學校,不禁脫帽致敬,無他,我之大師兄也。
敦梅學校培養出來的人才,堪稱濟濟。小思不用說,楊國雄曾任香港大學孔安道圖書館館長,搜羅絕版、孤本報刊書籍不少,而且識見非凡,並非戴有色眼鏡、只視「雅正」為目標之士可比。當下說起敦梅學校的風雲人物,自是暢談甚歡。吾生也晚,不識創校的莫敦梅校長,只在他公子莫儉溥培育下成長。敦梅五年所學,益我一生。
莫儉溥校長,大肥佬也,挺着大肚腩,吊帶褲,夏天上堂每見他掏出手帕抹汗,吊扇不足為他驅除暑氣。他滿腹經綸,卻不排除新文學,我們很早就接受了巴金、魯迅等的熏陶。1960年代,小學五年級,忽聞校長有篇《寶雲亭記》刻在灣仔寶雲道一新建亭子,同學間不禁大喜,相約往一探。
灣仔峽道與寶雲道,乃吾等少年假日最喜往的地方。爬山、山溪戲水、野餐、捉金絲貓,其樂無比。但我們多流連於峽道,未深入寶雲道之西。該日也,一行頑皮少年,沿山道尋寶雲亭,卒見小亭一座,依山而建,並於其旁,得見立一碑,上刻《寶雲亭記》。莫大校長之巨作也。
在校時已讀過范仲淹的《岳陽樓記》、王勃的《滕王閣序》,今見莫校長之《寶雲亭記》,自是景慕一番。碑乃隸書刻成,學淺自是難辨。與楊國雄一別後,真想登山尋亭。然老朽矣,不想舉步。於是網遊,得全文,不禁大喜。今回讀,恍如隔世,校長之顏,又現腦海。
《寶雲亭記》起首,和《岳陽樓記》一樣,先述緣起,且看:
「辛丑之春,香港灣仔街坊福利會理事監事諸君子以灣仔三英里,人口二十餘萬,廣廈櫛比,紅塵十丈,顧乏清勝愒遊之所,為坊眾健康計,乃倡晨操聘拳師,供碗茗,設太極拳班於山半,坊眾欣然從之。」
辛丑,即陽曆1961年。《岳陽樓記》開篇;「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跟着,范仲淹才寫景抒懷抱負。這是名流千古的「記體」文章。莫校長寫法,仍依古人。
《寶雲亭記》述緣起之後,再而述景:「紅楹綠瓦,曲檻飛甍,俯瞰東港,遠矚九龍。極浦浮煙,增巒聳翠。春草煙熅,導和納煖;夏風冷冷,滌煩遣慮;秋月皎皎,動人遐思;冬樹猶榮,寒意尚薄;四時之景不同,亦樂與眾共也。至若風雲如晦,雞鳴不已,乾惕之占見焉;白雲在天,蒼波無極,憂樂之志存焉;海山渟峙,舸艦津迷,東南之美萃焉;樓閣參差,霓鎧簇錦,蓬萊之勝宛焉。靈秀所鍾,遊觀所接,斯亭備矣。」
此《記》所寫為隸書,出自黃維琩教授(1901-1993)之手,與莫校長之文,真相得益彰也。
春日宜郊遊,且電昔日書友,一同登山,尋亭去也。
評論